清明前的雨,前前后后连绵了一整个月,孩提时代开始的膝盖疼毛病总是在这个季节发作,只是为我忙前忙后的爷爷再没出现在身边。“有些爱已经开始倒计时”,不知从什么时候,我突然发现命运的秒表是严苛地一分一秒地掐着走的,也许最后一声滴答声响起时,已再无挽留的可能。
很长一段时间,是作为留守儿童野蛮生长的。爷爷、奶奶、小黑还有我,在那个现已荒芜的村庄,守着梧桐树,望着远方。只要奶奶出远门天黑还没回家,我就开始哭,从傍晚哭到凌晨,从凌晨哭到睡着。爷爷总是没有办法,一遍又一遍地哄着我。第二天一大早,他唤我起床,用十分别扭的方法帮我梳起两个马尾,还一边跟我说:“爷爷会扎六股辫、七股辫的,但是要以后慢慢地给你梳。”然后,他会带我去镇上吃小笼包再送我去上学。中午的馒头,我总是讨厌吃,于是藏起来带回家,最后会给了他。有时候吃饭,如果不小心夹到肥肉,我就夹给奶奶,但奶奶也会将肥肉夹给爷爷……感觉爷爷就是我和奶奶的食物回收站。每当此时,爷爷他不说话,总是微笑着看着我们。
虽然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但除了他们,我似乎一样也不缺少。春天,别人家孩子放风筝了,我也会有一只风筝;别人家孩子荡秋千了,我家里也会有个秋千;别人家孩子玩陀螺,我同样会收到好几只精美的陀螺;别人家孩子放鞭炮了,爷爷便把鞭炮绑在长长的棍子上交给我……只要爷爷上山去,一定会给我带许多许多好吃的山莓。有时候藏在兜里,有时候直接放在斗笠里。为了我有个伴儿,爷爷抱回来一只毛色全黑的小狗,我叫它小黑。房前屋后全是指甲花儿、牵牛花、菊花,只要是他能想到的全都整整齐齐地栽种在门口。他花费了很长的时间修葺的台阶堪称艺术品。后来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他费尽心思地栽种了许多的果树,只是他自己却没能等到枇杷结果,石榴开花,银杏核桃长成参天大树。
我们都不明白别离的意义,以为那些等在原地的人只要一转身就能够看到并且靠近。因为要去上大学,爷爷很开心,我说想去云南,他总是叹气,我说去兰州,他也摇头。上大学前,他的意识已经不大清楚了,总是把我唤作小姑姑:“满妹,快过来帮我剪下指甲,你妈不知道又去哪了……”我笑着说,爷爷我给你剪,我是飞飞啊。他说,哦,飞飞要攒劲读书才有出息。要离开这里,去更远的地方才行。我点头。内心空落落的,却不能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情感。只是暗暗下定决心,会带着他还有奶奶一起满世界去看看。
第一个暑假,回家,爸爸妈妈说你要坚强,爷爷在化疗。我就牵着七八岁的弟弟的手,飞奔到肿瘤医院。爷爷笑着说:“我昨天跟你婆说看到你了,就坐在我窗前,她说我看到鬼了。”我说:“爷爷,我来晚了。”我号啕大哭。奶奶安慰我说经过化疗,爷爷会好的。国庆节打电话回家,听闻所有人都在家,便猜出几分不好,于是赶紧回了家。只见枯瘦的爷爷气息微弱,阿黑静静地躺在床边,我唤他:“爷爷,我回来了!”他一下子坐了起来,说怎么不好好读书,跑回来做什么,快点回学校。之后每次打电话都要让爷爷听,他总说好好好,快好了。
第二个寒假之前,妈妈打电话过来,说家里下了大雪。我竟没有追问爷爷的消息,只是偷偷给他买了一双雪地靴,想着他好了,应该可以慢慢站起来了,穿上雪地靴就不会寒冷了。我不知道,那一场多年未见的大雪,把爷爷一并带走了。那年寒假回家,所有人都来接我,都是笑着的,直到我走到爷爷的房门口看到床上空荡荡的,找遍了每个房间,都没了爷爷的身影。河流边,山野里,也都没了他的身影。
爷爷走后,每次逢着需要喊爷爷的长辈,我总怕自己哭出声来,因为此时,爷爷的音容笑貌就会出现在我的脑海。有一天,我梦见了爷爷。梦里还是在鱼塘边的小屋,我看到他,问他病好没?他笑着说好了。此后,我常常梦见爷爷,我相信那是爷爷一直陪伴着我,舍不得离去。
有人说,每个离开的人都会变成天上的
来源:团结报
作者:阙志明
编辑: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