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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乡愁深浓时

来源:团结报 作者:龙清彰 编辑:易果 2018-03-16 08:3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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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不远的地方,我愁年迈而体弱的母亲是否安然无恙,我愁长眠于山坡的父亲的身旁是否杂草丛生,我愁寨边的小河是否还在流水潺潺,我愁山上的树木是否仍然郁郁葱葱……乡愁,缕缕不绝;乡愁,绵绵无期。

  穿一条谷、爬一座山,行四十里许,就来到了我的乡愁的源头。生养我的寨子与我现在的居住地虽然相距很近,但寨子里飘出的乡愁常常让我魂牵梦萦。

  寨子盘在吕洞山扒开的一条南来北往的峡谷里,谷底的小河把寨子一分为二,河边的水田把房子围成三五一堆。两条岭坎从山梁上抛下来,像两把竖着的梯子,架在寨子的背后,把房屋、田土一级一级往上送,一直送进云端里去。因有这个来由,寨子就叫梯子寨,梯子寨就是我的乡愁的源头。

  我的乡愁就在这条曲弯深窄的峡谷里氤氲,在这座古韵悠然的寨子里盘旋。我的人生旅途中懵懵懂懂的童年,青青涩涩的少年,还有虎虎生风的青年,都铭刻在那里;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最难忘的记忆,还有最深浓的慈爱,皆凝聚在那里。那里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一梁一柱,就像绘在我心胸中的一幅画,也像写在我脑海里的一首诗。乡愁发作时,我就把画拿出来品一品,或把诗翻出来读一读,愁就得到缓解。

  乡愁是一剂迷魂药,喝下了让人魂不守舍;乡愁是一副强力胶,粘上了让人没法扯开。乡愁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乡愁是剪还连理还乱的,乡愁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在烟雾迷离的早晨,在细雨横斜的黄昏,在乍暖还寒的初春时节,总是如约而至,袭上心头。

  乡愁最先在河谷、山坡和台地上铺开了,那是母亲和乡亲们劳作的身影,那些身影一开春就匆匆扎进土地里,忙得顾不上歇息,累得来不及喘气。

  入春是美好希望的开端,母亲和乡亲们把美好希望全部寄托在忙和累上。清晨,鸡叫一两遍,屋内就传来了母亲砍柴、烧火、煮饭、炒菜的声响。我听到动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打个翻身又沉沉睡去。傍晚,鸡归笼,狗归窝,母亲才推门进屋。此时,我竟然趴在凳子上睡着了,母亲赶紧把我抱进房里去睡。再出来刨几口饭,跟着洗碗、扫地、喂猪、关牛,准备明天早上的食物和劳作的工具,直到夜深人静,才安排妥当。

  母亲如此,乡亲们亦如此。母亲和乡亲们,用他们的忙碌,把泥土翻过来了,把种子播下去了,把希望翻过来了,把丰收播下去了。那时节,寨子里没有一个闲人,田地间没有一头闲牛,河谷中没有一丘荒田,山坡上没有一块荒土。

  我和寨里的小伙伴们也没有闲着。虽然贺春的鞭炮声还在耳边回响,过年的味道还在嘴里咂舌;但是,我们已经没有理由不去学校读书。尽管我们不喜欢读书,只想上山抓鸟,下河捞鱼,进田摸泥鳅、黄鳝;或者玩打仗、撞陀螺、骑木头车、弹老虎进洞的游戏。不过,书还得读,学还得上。因为我们的身子还细,骨头还嫩,还需要喂养,而学校是我们养身子骨最好的地方。

  一春又一春过去,我们的身子节节长高,我们的骨头根根钢硬,脚杆的力越来越大,离家的路越走越长。我们踩着湿滑的春泥,早出晚归,在寨子和乡里的小路上来来往往,去认一个又一个据说将来很有用的方块字。我们踏着嫩绿的春草,一个星期往返一次,穿河谷、爬山坡、走山梁,去念A、B、C,去学数理化,去拼搏未知的梦想。我们迎着春寒料峭,去更远的地方寒窗苦读,去天南海北打工,去田间地头谋生,不可避免地接受命运的挑战。此时,我挤在火车上,前往一个未知的城市求学,身边没有一个伙伴相随,全是陌生的面孔。

  绿草如茵、柳色青新的时候,在外面转了一圈,失意、茫然、厌倦以及行囊空空的我,回到了峡谷。寨子里,春风依旧、桃花依旧、母亲细细微微的关怀依旧,乡亲们亲亲热热的问候依旧,我的脸上重新泛起了笑容,心底再次燃起了火苗。

  那时的我,壮实如山、力大如牛。那时的我,海阔天空、信马由缰。我拉上朋友们,连夜翻几座大山与姑娘们约会;我邀请伙伴们,钻进稻草垛里对姑娘们唱歌;我呼朋引伴,赶边边场,赶挑葱会,赶四月八,赶硕果金黄的秋。寨子边、小桥下、河湾处、山坡中,到处是我们约会的身影,到处有我们放飞的歌声。我使出滔滔不绝的精力,热衷学习,拥抱生活,憧憬爱情,期待未来。

  我吆喝老实巴交的黄牛,把水田犁得个波浪起伏。我举起粗大笨重的锄头,把坡土挖了个翻天覆地。我遗传了土地的基因,我流淌了母亲的血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舍我其谁。春耕夏耘,秋收冬藏,非我莫属。我想着,我一生一世都不会再走出寨子了,我一心一意在峡谷里生儿育女了,我已融入脚下的土地,不能分开,也不愿分开。

  到底是什么力,驱使着我在半晦半明的春日里离开了寨子,在万物复苏的春景中走出了峡谷,在犁田挖土的春忙时告别了母亲和乡亲们。是生活的压力,爱情的魅力,还是不甘平淡的魔力,都无关紧要了。离乡后,我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迁徙,一次又一次揣摩不同的心思。有时,翻来覆去做相同的事情;有时,从事完全陌生的行当。我不知道,我最后在哪个地方落脚,在哪个领域靠岸。在行踪不定、辗转沉浮的似水流年中,我很难感觉到伤与痛,也很少呼叫苦与累。

  唯独乡愁,我不仅时时感觉得到,还一次次在心里呼叫得应。在熬过漫漫寒冬后,遍地草芽迫不及待破土而出,万千花蕾十万火急攻占枝头,春雨春阳马不停蹄赶来滋润。几天不见,无数的生机似洪流滚滚,向四面八方肆意漫延,把我的乡愁搅得愈加浓稠、滚烫。

  春来时,我的乡愁在母亲的忙碌里,播下种子,播下希望。

  春再来时,我的乡愁在读书声里节节长高,拼搏梦想,挑战命运。

  几度春去春来,我的乡愁在约会里蓬勃,在歌声里放飞,在劳作里撒下,汇入血脉,融入骨髓。

来源:团结报

作者:龙清彰

编辑: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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