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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教春去也

作者:苏高宇 编辑:易果 2012-02-07 14:4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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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标题:一些滞在键盘上的忧郁的碎屑

  一束涟漪

  你的来信总让我能够快乐起来,心里感觉很清爽,很恬美,一阵一阵的。

  其实从第一封信开始,我就觉得你人性格既好,知识素养也很让人钦佩,所以即决意要与你成为一个朋友,或许正可以不辜负了上天这一份巧意的安排。

  诚如你所感言的一样,人生是太短暂、太匆匆了一些。因此,不独对于身边的人事总应该抱着一份热爱,一份笃诚的态度,即便是如你我的这种有趣的邂逅,在我也觉得是生命的池子里偶尔叠起的一束幽花似的涟漪,就如同乘舟江心时与迎面而来的另外一群陌生笑容的回应,我以此而感到它的很可珍爱与玩味来。

  欢快的时光

  每一次收到你的来信,总会给我一种从京城去郊游的滋味,一次有一次的新鲜,一遍不同于一遍的喜悦,让我在繁忙的工作与人际交往之余深心得到了莫大的慰藉,因此我是由衷地惦念你,感激着你的。

  明天又是周末了,对于我来说,每天的时光从窗帘里投进来,又从笔尖上渗出去,过得真快呀!

  晨 曲

  今晨六点起来(我几乎每天都是这一时间起床),听到窗外一阵的雀喧,深心便陡增了一份喜悦,让我快乐得居然吹了几声口哨来啦。

  我是一个对于这个世界、或者说人生充满了好奇新鲜的感觉的人。这种感觉时常会伴随着我的生命的形影在跳动,血液似的周身各处流走,一刻也不静止,不凝固,我因此而觉得世界是绚烂的,扑朔迷离中总也夹杂着闪闪烁烁的喜悦,总教我认定了日子并不是一串数字、一束光影、一件披拂着风晴雨雪的造化的衣裳,而是在我们生命的园林里汩汩着的清溪、摇曳着的绿树、不须费心修剪的花枝,它就那么自自然然,松松快快,有时候又近似迷迷糊糊地潜更,变换,消长,或者说幽幽地开、以及谢着。

  好,惟愿如你祝福的那样,在多做些嘴角上扬的小动作,让脸上多了些妩媚的线条之后,好运,会像传说中的祥云一样缭绕在我的身边;然后,又带着我的嘱托再让她轻轻降临在您的眼前,一圈一圈地缭绕,不去。

  青灯下的声音

  晚上一直在画画,这会累了,便打开邮箱让眼睛和心和身都来这一方静谧的空间暂歇一会儿。不想告诉你这一刻特殊的感受,只想对你说,在我的生命的河流里,你对我所付出的每一份关心,都会像一枚石子投在了它的波心,并且分明教我掬着了一支支轻灵的浪花与翠色的涟漪。我因此而深深地念着你,谢着你,并且有好些次在梦中见着了你。我是一个苦命的人,但是打自逢着你这样的朋友,我的眼里便多了一份温煦的光影,心里多了一种对于未来的憧憬,就像对于春的企盼、秋的祷祝一样。

  晚上九点多钟,一个在长沙一所大学教书的朋友给我打来了电话,说她在网上看见我新上的几张画,很受触动,就留了一段言,要我看看。我当即打开网页后,就对她说:你的感觉是对的,感谢。其实我真心想谢的,不是我自己的手,更不是别人的休闲的眼睛,而是远在天涯的你呀!好了,不往下说,我继续去躬耕自家的砚田。

  案牍劳形

  昨夜接某人电话,说是他们新建了一家美术馆,近日开张,要征集我的一张画,作“永久”(天晓得永久是多久)陈列,而且今天必须交卷。于是一大早起来赶紧干活,待急就以后,与对方核实地址,方知我将画的尺寸又记错了,只得重画,这时已经弄得兴味索然了,便草草画几笔兰草完事。结果那画看上去还真是不兰不草的,便随手题了一首诗:

  灵根不须春风栽,每到岁首自开怀。

  而今雅俗浑无定,是兰是草费君猜。

  掷笔一笑,便只顾与你写信来了。

  零点前的闲谈

  刚才出去散了会步,在对面超市的书店逛逛,看到一本安庆那边编选的《陈独秀诗存》,就买了下来。我读东西喜欢找偏一点的、僻一点的读,所以我写东西时一些引文的出处一般人总不大弄得清楚,结果就容易给人一个“博学”印象。实际上我并没有一点取巧的意思,只是觉得因为各种原因,原本本来值得读者关注的一些作品与作者,一经世事的变迁就在时空里淡去了他的身影,于是后来学者也盲目地等闲视之了,这实在是很不可取的一种治学行径。而事实却是这样的:珠子掉到潮湿的水沟里,它还是不会改变它的价值;藕裹在污泥里身子还是白的,并且开放圣洁的莲花。我以前在三联买过一本我们老家陈渠珍写的小册子,同样也很有意思。我们现在写一点“像样”的文章都是挪用西方的体例,而中国以往的为文则不是这样的。所以有一次张宗子的两个朋友在聊到他时,其一就说:他的书比我读得多。这评价就算到头了!至于怎么个多法,多到什么程度,也许张的这个朋友是知道的,也许并不知道(恐怕多半还是不知道的)。不知道就好。假如人人皆知张宗子,则张宗子顿时就去了张宗子的光泽。现在倒好,不但写所谓的论文得先积极主动地列出什么“关键词”,即便是买一件内裤,也一定要挑个品牌的,以表明它的出处。殊不知最好的文章原是写给自己看的(至多与二三友人共赏),最贴身的衣裤也是让自己的肉体来享用的,干着别人什么事了呢?

  今晚心脏还隐隐地痛着,便决计不读,不写,也不画,一定争取要在零点之前睡,所以和你作一次的闲谈。晚安,我古怪的画友、朋友和情绪的朋友!

  非一般见地

  刚才与你通完话后,随手翻看明人笔记。有一则记冯梦龙写《谈概》故实:“有友人谏言于冯:不有学也,不足谈;不有识也,不能谈;不有胆也,不敢谈;不有牢骚郁积于中而无路发摅也,亦不欲谈!”

  真是快人快语。只是这一般见地,在人海中几如捞针也,哪里寻得着,哪里寻得着!

  感而不动已一天

  晨起胸闷,间或头沉,尚可阅读,食欲也振,并不介怀,以为睡昏。时过晌午,嚏声大起,一刻不止,电闪雷鸣;光天化日,满眼星星,四肢木然,脑袋混沌。方知流感,已侵我身。于是吃药,卧榻呻吟,睡也不着,起又无能。呜呼人生,何以多病,病固不惧,只惜光阴。

  精于回复

  沈从文先生说过自己为文之一绝,“我很会结尾。”你呢,好象就很精于书信的“回复”,真是一个三十岁的神童啊,何其了了、何其了了!

  我到了傍晚,感冒的症状似乎减轻了一些,简单吃了顿饭就画了两个钟头的画,结果还是觉得心力不济。笔既乏力,精神也甚萎缩,尤于章法真有一种梁武帝评羊欣书“似婢作夫人,不堪位置”的窘迫,只好歇下来,给你写信。写完了信后,就得老老实实靠在床上读书了。我原计划是想今晚上好好地画一夜画的,以弥补白天的虚掷,终于做不到。

  你检查身体的事一定得抓紧,别的先搁在一边,早检查大家心里都塌实一些。我下午接到山东一位朋友的电话,谈及三月间在淄博为我办展的事情,这样我就把前日拟定的去广东的计划又往年后推了。

  从今晚起,我读书也须作笔记了。近来我已经越来越感觉记性是在明显地减退,我以前读书是不兴依赖笔的。老强迫自己记住必须记住的东西,至少我能够记住某样要紧的内容大致是在哪本书的哪一个章节里;现在则不然,我要想强迫自己记住什么,简直就像要强迫你必须顺着我的意识来改变什么一样的困难。所以到了现在,我不但得向你这样一个冷暖无常的人投了降,而且也得向一枝大街上随处可买的冷冰冰的金属寸管投了降,委实可哀呀。

  华贵与简淡

  感冒已好,谢谢。其实主要还是长年累月过度劳累了,我的体质一直很好,勿念。

  上午画了张大幅的牡丹,尚且凑合,新题了一首诗:

  百媚千姿出深闺,洛阳竟日彩云垂;

  多少春色相倚恨,黄鹂一啭即蔷薇。

  是有感于世人对于华贵与自然寻常的态度。事实上一切物事总不宜过分注重现象,我一直主张精神,崇尚精神;宇宙万物,伟人蝼蚁,莫不在日曝月蚀中成为过去,消踪匿迹。所能亘古于天地者,惟精神云尔。

  光焰明灭

  昨半夜给你写了那封信之后,我又画了幅兰(我特别喜欢兰),然后题了首诗,这里不抄给你看了。其实人一辈子跟够交上有才华,有见识,又有心胸气度的朋友真是一种福分,而撞上了一个与此相反的所谓的朋友,便是一场巨大的灾难。我昨夜画完了画后,感觉心脏很不舒服,然后就靠在床头把贾平凹的一本书拿着翻翻。我看他讲到自己一辈子的际遇,回忆到许许多多他不愿意回忆起的朋友时,也陪着他好好地哭了一场。其实在我们的国度,因为社会的变革,动荡的因素太多,结果在人才这个因子上,竟然变得劣剩优汰,真正的大才越来越少。因为少,也就越来越少有人认识到他的价值与珍贵。百年树人啊!为什么前人在喟叹这些问题时,总要冠以“旷世”、“代不一二”这样的字眼;金冬心在感叹自己的身世时,曾说:“国香零落抱香愁,岂肯同葱同蒜去卖街头!”但是事实往往是,葱蒜身上的污泥不经意就玷在圣洁的尤物的脸上,于是人才益寂寞,小人更猖獗,渴求理解、关爱的人才最终便在孤独中死去,伴随着他的才华,光焰一样在时空中熄灭了……

  一片湘云

  今天,在我收到了某人照片之后便又画了一幅兰,似更好,让我喜不自胜。我这画法是受了昨天刚买的近代名家吴茀之兰竹谱的一些影响,但是实在地说来,还真比前辈的草草应酬之作要好一点。而这一点小得也全是从你那儿吸取了灵感啊,所以一定是要谢谢你!只可惜我不会使相机,照得并不清楚,真是大煞风景。其题识是这样的:

  叶表重露欲滴,花间香气馥馥;怪底此君不语,冰心素面如佛。丙戌嘉平月,新题廿四字如此。高宇。

  运与命的翅膀

  今晨五时起床,打开记事本,发觉月前应允写给福建一个人的书法已经到了最后的期限,即依对方的意思赶紧写了“安禅”两个大字(大字的气象要磅礴而庄重,与小字的尚趣似不一样)。搁笔后又读杜诗。当读到他的那首《孤雁》时心绪便波荡起来,于是揣摩着他那沉郁的气概,以毛笔录下了这首诗作,现把照片发给你看看,请批评。另外将前几天与西沐先生夫妇在我家里的合影再补发给你。他这些年来一直是在真诚地关注着我,让我感动。其实任何一个人,只要稍稍有点出众之处总不乏人欣赏;难得的是他能够以自身的修养和眼光在一个相对久远的日子里,非但不改初衷,而且随着岁月的递增,将关注的热情也在渐次地加重。这样的悦己者,总是在所谓的人生中当是不可多得的,我想。

  顺便再提一句:通过照片,你可以看看我儿子的手,真是长得极好。你的手,也长得极好。手是一个人运与命的翅膀,手长得多好,他的天空就有多高。

  感喟,或是怜恤

  昨晚的回信当即就见到了,我一般都在半夜一点左右才睡。每天繁杂的事情太多,时间不允许贪睡,即使想偷懒,睡也不安眠。所以你在善意地摩挲着那个孩子的头并且哄着他说“好啦,乖啦,不要多想,去睡吧!”的时候,孩子正将他的寥落着几丝毛发的头掩埋在层层叠叠的书堆里。

  晨起,我再度把你的来信读了两遍,然后就踱到客厅里,在沈从文早年的一件手扎前默读了一会,心里似乎平静了许多。记得沈先生说过三个字:“要从容。”

  是的,从容。

  我时常感喟人生的短暂,一如穷人的孩子在愁闷着自己的拮据。所以,在穷孩子来说最懂得的是节省。而我呢?最恻动的心意是怜恤,怜恤与生命相关联的种种情事,其中犹包括幸与不幸,更无论快与不快了。

  梦中的莲花

  你说并不喜欢我的画什么的,这无碍,中国目前已经有九千万的收藏队伍,喜欢拙作的人亦自大有人在。问题是,喜欢我的画的人,未必喜欢我这个人,即或偶尔不幸也遇上连人带画都喜欢的淘气的家伙,我未必就喜欢和他交朋结友,结果依然是人自为人,我自为我,不相干耳,所能发生干系者,也只是市井间的利益的往来而已。而在你,我是作为心灵空间里的朋友一般来交往的,真是圣洁得像朵梦中的莲花!

  人海心境

  我是一个对自己很较真,甚至可以说是很刻薄的人。我活到了现在,之所以仍然连抽烟、喝酒、打麻将、跳舞这许多的爱好与生活习惯都没有养成,原因就是为了让自己赢得更多的时间专注于艺术创作。而这一较真的劲头,也影响到我在与人的交往中间。尽管在公共场合,我身边总是不乏朋友,但是坦率地说,灵魂里的我一直是觉得非常的孤独。我很难从心里去欣赏一个人(就如同我对于自己惨淡经营出来的作品很难有满意的一样。因此我从五岁开始涂鸦,到目前为止,能够刻意留存在自己身边的作品还不到三十幅,结果,这些年来我不得不谢绝了许多次别人邀请举办个展的机会,原因就是作品数量不够) ,在这么大个人的海洋里,作为心灵中的朋友,据实而言,借文天祥的一句诗来说,真的就是零丁洋里叹零丁,少得可怜得很!记得以前我在给著名的书画家、美术评论家梅墨生写的一篇文章中还曾引用了另外一位前贤的两句诗:“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如若照中国过去六经注我的说法,这实际上也正是在道我自家的心境呀!

  原初的光芒

  孩子是可爱的,像一枚温润的、没有一毫瑕疵的美玉。我跟很多人一样,爱孩子,从孩子的身上,我们掇拾的不仅仅是希望,而且是一种闪烁着宝石般人性的最原初的光芒!

  回 眸

  长期养成的习惯,不管夜里多晚入睡,早上总会在六点过一点醒来,接着就是开始工作。但是今晨从起床到现在,往书房里已经进进出出好些次了,总是静不下心来做点事情,心里莫名的烦躁,就干脆打开电脑,把你回复我的信前前后后像小孩子学认生字似的逐字逐句全认了一遍,却不经意做了一回你倡导的嘴角上扬的运动,动作迅捷而寂寥,像是一个嘴角上火的人被碘酒刺激的瞬间,除了涩那么一下子,便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我下周就得出门,去长沙呆一周,然后飞威海,在那里可能仍然得呆一周,这样一圈下来,此去就得挥霍半月的时光。并且在外活动应酬,除了睡觉,身边总不离人,时间也尽在人家的掌握之中,真是怅怅 ……

  我是一个惯于憧憬的人,憧憬不成,便退而求凝望。凝望不到的时候,余下的就只有回眸了。

  惘 然

  时间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我甚至想,人和人之间的往来,双方,或者是其中的一方,越是渴求与另一方交流而不得的时候,无限的怅惘遗恨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剧增,到了一定的时候,一颗曾经激荡过的心灵,也许就会为了一种惘然的情绪而泯灭了它的热情的火焰,渐渐地只变成一星萤火在记忆的墙角浮游着,最后,许是连这一点摇晃的光亮也消失了。唉……

  凝 望

  一大早起来就坐在电脑旁,想对你说点什么,开头了好几次,思绪的脚步刚刚踏出心情的家门,却又被你一再强调的理性这根僵死的绳给绊住了。于是,我只好伫立着在这扇门前,开始了无奈的凝望……

  惜 别

  玉溪生说:“相见时难别亦难。”惟其相见之不易,所以才觉得别怀非可易当。其情形也正似江淹于别赋的所叹:“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珍重吧!

  顾影自怜

  其实人一辈子并不指望真正做到一呼百应,众星捧月,身子老被悬在空中自己既不塌实,而且也挺无聊。最幸福的莫过于能够在茫茫人海中发现了为自己所最欣赏的人,同时自己也为对方所认真地欣赏,这就够了。虚名再重,也无关于心灵的痛痒;浮利再大,也抵不过灵魂的慰藉。我想,不管是从事何种职业的人,也不管他在生活中是如何地善于掩饰自己,平心而论,大家都会认同这样的事实。也因此,我仍然希望你能够真实地看待我这个普普通通的朋友。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了,现在,以及将来的我总不会再为人招致烦恼,也不会让人烦恼自己。但是黄永玉说过一句关于长脚蚊的话:“打死我,不可惜你的血吗?!”是的,任何人都会爱惜自己的血的,不管是鲜血还是心血。

  去如流水

  我现在发觉,在我们的交往处于热烈的时候,诚如你所说,你比我有理智,但是当一切行将成为过去的时候,我却发觉我不免比你又多了一些理性的思维。其实中国文化里的中庸平和一道,实在是切近了中国人的心性,也标举了中国人心性中的最本真的一种质素。因了这种质素的潜在,就使得无数人物在个体的生命进程中得以最大范围地释放其光彩,而不惟身陷危厄,无以自拔。所以诸般事物总不可以往狭处求生机、视偏执为独立。记得当年袁世凯称帝时,袁寒云乃以诗为谏:“剧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第一层。”实际上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的琐事也充满了诗中的意味,凡事总宜从宽处、博处着眼,方能进退从心。不知道你同不同意我的看法。 (我一直非常喜欢清朝两位宰相的书法,前为刘石庵,后为翁同和,尤喜欢翁的沉雄宽厚。我原来还想拜托你代我在台北寻找一下翁的字帖,因国内这些年始终没出他的东西,只有一个薄薄的信扎,而且写得很不经意,大抵现代人的心理是崇尚狂怪乖张的,不知道雍容平和是为大美,现在当然更不便麻烦你啦!)

作者:苏高宇

编辑: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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