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龙宁英
真的不敢相信,学明是以怎样的毅力来完成这洋洋8万字的长篇祭文的!当我捧着还散发着新书墨香的《娘》细细品读的时候,是专门安排了时间一个人躲着通宵夜读的,这一夜,多少次放下书本,多少次抚胸拭泪?!以致第二天对着镜子梳妆时,发现自己一双眼睛肿的像本地人比喻的“茶泡”,不敢出门见人。
一直以来,都很喜欢学明的文章,常常惊异于他驾驭那些方块汉字的绝妙功夫,觉得就像融入他血肉之躯的一只精灵,在他文章的字里行间起舞欢唱。
上世纪80年代初,一位很有成就的文学朋友激动地告诉我说:吉首大学突然冒出一个文学青年,散文写得顶呱呱,已在《散文》杂志上接连发表好几篇文章了!他写湘西“吊脚楼里的人物”,篇篇美文,字字珠玑!我听后找来学明的文章认真拜读,也禁不住抚掌概叹,他的《三姐》、《四龙》、《木匠》、《假叔》、《唢呐手》等等,说的都是湘西的人物,读起来那么亲切那么有质感,闭起眼睛都能想到身边好几个这样的人。
我听说过学明的童年充满了苦难,刚出生就被父亲遗弃,是母亲含辛茹苦把他养大,他的童年是跟着母亲在千家屋场万家水井的流浪中度过的。但是从他那早期的作品里,读到最多的是一个土家儿子对故土家园的礼赞,对父老乡亲的感恩。命途多羁,历经艰辛,他却很少提起。那时候读学明的散文,感受最多的就是一个字:美!语言美,节奏美,意境美。像抒情曲,像风景画,像甘醇的美酒~~~“在湘西长满绿草绿树和鲜花的背景里,湘西女人总是行走着的最好的风景。······穿着自己刺绣的花衣,戴着父兄铸造的银圈,在你的心尖尖上摇曳穿行。蝴蝶斑斑斓斓地跟在身后。蜻蜓斑斓斓地跟在身后。南来的紫燕一声呢喃,跟在身后。她们是质地优良的一种花木,大朵大朵地开放,大片大片地生长。”(《湘西女人》)。“阳春三月,土地公公一声快活的叹息,阳雀就叫开了,树叶就发芽了,春天的雷声就响亮亮的滚过来滚过去了。粉嘟嘟的花,一朵又一朵地伸唇绽放,一夜就是万山花海。”(《我和我的湘西》); “只那么一眨眼,二三月播种的春光就长成庄稼、结果成熟了。···这黄黄的庄稼,似一层又一层黄黄的阳光,厚积着、铺排着,流过山坡,再涌向山脚。风吹起时,层峦尽染的秋色便一山一山的翻滚起来,先是一波一迭地倒伏过去,再就一波一迭地挺立过来,浩浩荡荡的,有尽无尽。”(《秋收散板》)。这一篇篇洋溢着感恩,充满阳光的美丽文字,学明写的那么得心应手,让人感觉到学明散文创作不同凡响,他的文章就该这样,就是这样!
学明在一篇谈散文创作的文章里这样说过:“散文的意义,当然要给人美的享受和启迪。同时,还应该有着担当的铁性和风骨。散文不应该仅仅是个体的诉求者,还应是公众的代言者,应该有一种在场者的姿态和担当者的情怀。就是说,当社会和人们出现某种误区或走入某种歧途时,散文和所有的文学样式一样,都应该发出自己的声音,或呼唤,或呐喊。”当我捧读《娘》的时候,我的内心可说是五味杂糅,心酸、感动、震撼!我觉得,《娘》是学明对他以往文学创作的一次颠覆,在这篇纪实性的散文长篇里,学明已经不再用所谓的“散文意义”框住自己的思绪,情感的闸门任由敞开,像野马脱缰,像洪水泛滥,肆意奔腾;对娘的祭奠,对娘的忏悔,似大海深处轰轰涌动的排浪,在学明的胸腔里一次次激荡翻腾,而后化为一只倔犟的子规,发出泣血泣泪的人间绝唱!
——娘为了儿女四次改嫁,娘为了儿女在冰天雪地里割牛草挣工分,累、冻、饿,瘦弱的娘终于扛不住,倒在了大山里,被同样瘦弱的地主婶娘拖回家时两条腿已经冻坏,下肢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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痪了。娘瘫痪了,家里没有了生活来源,半身不遂的娘只有拄上双拐去缮粮,“捡拾秋收时田地里掉下的粮食,我们叫缮粮。
看到一片庄稼地,娘停下来,走进庄稼地,捡拾秋收后遗落的苞谷、豌豆、黄豆、绿豆和红薯。一个一个。一爪一爪。一颗一颗。
空旷的大山和田地里,缮粮的娘像一只散架的瘦鸟,耸拉着翅膀,艰难觅食。
··· ···
每个村庄,每个寨子,娘都会缮上十天半月。娘是生活逼出的一把梳子,把村庄和田间,一一梳遍。”
生在世上,每人都有娘,而写娘的文章从古到今也不计其数,而如学明的《娘》之让人引起共鸣,发出刻骨铭心的哀痛,却不多见,可以说是唯一。学明眼里,娘是什么呢?这里,还是再引用学明的一段文字:“娘之所以那么瘦小,是因为山太大。娘之所以那么艰辛,是因为山太沉。娘之所以那么苍白,是因为山太深。所有的不幸和苦难压向娘时,娘不断没倒,还草一样从缝隙中钻出,给孩子一缕绿荫。娘是中国乡村最朴实顽强的骨头,骨髓的钙,是中国女性最坚韧的品性。”
其实,学明对娘很孝敬,他进城后就把娘接进城和他一起住,只要能做到的,他都尽力满足娘,娘去世后,学明把娘送回老家,以苗乡最隆重的方式安葬了娘··· ···
每次读《娘》,我的心情都那么沉重,此刻,望着那散发墨香的新书,我不忍再读,真的觉得,娘,是学明身上深透骨髓的一道道伤口,有血,有泪,无尽哀伤。
学明写娘,需有强大的内心和勇气,我读《娘》,同样需要强大的勇气和内心。
清明节就要到了。我们这里有句俗语:“清明三早阳雀叫”,阳雀,就是杜鹃,也叫子规,传说子规昼夜悲鸣,啼至血出乃止。古人有诗 “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 愿天下儿女读了学明的《娘》以后,更加好好地孝敬自己的娘!
来源:团结网
作者:龙宁英
编辑: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