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石万冲

　　我的大学时代是在湖南益阳师专度过的，不经意中，到如今岁月已匆匆过去了10多年。令人难忘的大学生活早已被无情的岁月风雨吹得七零八落，许多曾经鲜活的人和事渐渐从头脑里褪去，没有了印象。唯独一个宿舍守门老头的形象却在我的脑海里固执而顽强地保存了下来，稍加回忆，便愈发清晰。

　　二年级下学期，轮到我们物理系搞顶岗劳动，我负责男生宿舍4栋的日常管理，对上课期间进出寝室的学生进行统计，时间是一个星期。除我之外，学校还长期请有个守门的老大爷，所以工作起来倒也轻松。他60多岁的样子，不严肃，一副和蔼可亲的农村老伯形象。我们之间交流不多，偶尔有什么事，我说普通话，他说益阳本地话。一个本地的老头子，只会讲益阳话的老头子，而我又是来自外地的大学生，我们之间会有什么共同话题呢?想起来，这也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当我们共处一室时，两人都不说话，门卫室里又没有什么可以消遣的东西，电视，报纸，一样没有,所以难免感觉郁闷和尴尬。开始几天，我尽量少和他呆在一起，他在门卫室，我就出去。他出去了，我就进去。我注意到，他似乎也有相同的烦恼和困惑，对目前的处境手无足措。

　　终于，一次偶然的机会，这种横亘在我们心灵之间的尴尬被打破了，是他首先尝试和我交流，我们谈得很开心。

　　他问：“你是哪里的，伢仔?”当然是用我半懂半不懂的益阳话，“湘西的，米到过吧。”我用普通话回答他。

　　“哦，湘西的啊，我儿媳妇是你们那里的。”

　　“是吗?湘西哪里的哦，哪个县的?我们那里有8个县。”

　　“凤凰县的。”

　　“凤凰的啊，我们班就有个学生是凤凰的，我是保靖的……”

　　就这样，两个陌生人，一个是20岁的大学生，一个是60多岁的农民大伯，用两种完全不同的语言，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起来了。过把小时的谈话拉进了我们心灵之间的距离，以后的相见，没有了往日那种窒息人心的尴尬，我们成了熟人，成了朋友。这次顶岗劳动，老大爷给我上了一堂影响我一生的课，他让我知道：我们每个人的心灵之门都是虚掩着的，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打开。

　　这件事过去了10多年，它甚至比我人生旅途中经历的一些爱情更加刻骨铭心，老头子的形象和话语时常出现在我脑海里。对于它的回忆，被一次次放置在我的整个生命历程中，获得重新整理和定位，成为我人格构成的重要组成部分。从那以后，无论在哪里，我都能勇敢地去尝试让陌生人变成我的熟人，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