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石万冲

　　我一生走过许多的路，到过许多地方，做过许多的梦。

　　但昨夜是我第一次梦到水田河，在梦里，我重新又回到了那个我曾经生活和工作过五年的美丽小镇。10多年了，一直没有再回到那里，不是没有时间，似乎是因为害怕，害怕再去触碰和回忆那些已经随风而逝的青春岁月。

　　我大学一毕业就分到水田民中教书，虽然是葫芦人，和水田咫尺之遥，但以前从未踏上过水田的土地。所以，水田河对我来说，充满了神秘。

　　去报到那天，当中巴车到达喇叭坡头，可以看到水田河全貌的时候，我被它的美深深的打动了。连片的已经被金黄色覆盖的稻田，一条自西向东蜿蜒穿镇而过的小河，具有苗家特色的黑瓦木屋画龙点睛般零散地分布在河两岸靠近坡脚的地方，稀稀落落，凡有树处，大多都有人家。秋收时节到了，稻田里农人们各自忙着，牛和羊则在田埂上悠闲地吃草———这迷人的乡村景色，远远望去，好像是哪个乡土画家随意勾勒出的一幅速写水彩画。

　　水田河的特殊之处就在于——或者说它之所以叫水田河，原因也许是在地无三尺平的吕洞山区，很少有这样成片的水田，平展展的铺开了去，估计有上千亩之多。况且，还有一条独一无二的小河，一年四季不断流。河滩，河床皆以大小不一的块状砂石铺就，水中无泥，故极少长各色水草，水至清，即使在河塘里，其中砂石皆可数目。刚去水田时，正值初秋时节，所以和几个同事常勤于下河洗澡，我们手拿水桶，里面装着待洗的衣物，走过金灿灿的稻田，来到小河边，解衣宽裤，无拘无束。待跳入水中之后，不久工夫，便可感到身筋轻松，一天的劳顿似乎都随水东流。

　　在我的印象里，水田河确实是保靖最美丽的一个小镇，位于吕洞山的北坡脚下，它比葫芦美，比毛沟美，比小时候我经常赶场的马经坳美，比我到过的许多乡镇都要美。然而，真正要我说出它的美来，我似乎又无能为力了。清可见底的小河，黑瓦木屋的人家，丰收的田野，被绿色覆盖的山峦，悠闲的牛和羊。但这些并非水田所独有，所以当我写出这些东西的时候，没能说出水田的美来，反而只是说出了它的平凡。它的美是独特的，让我只可意味，而无法言传———它把诸多的乡村元素巧妙地柔和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种不同与别个乡镇的东西。

　　我在水田呆了五年，走遍了这里的山山水水，村村寨寨，对这里的风土人情也略知一二，水田的女人比葫芦女人更大方，更温柔，男人则更豪爽，更刚烈，敢作敢为。我曾认识一位梁姓大哥，和他在乾州吃过一餐饭，他生得牛高马大，虎背熊腰，是水田武术之乡白河村人，从小就爱练习拳脚，年轻时打架能以一挡十，喝酒最多喝过三斤半。现在他专心从事苗画创作，在湘西画坛名气很大，白河村现在又多了一个头衔：苗画之乡。

　　说水田河，不能不说水田河的酒，酒厂总经理龙志华是我高中同学，厂长龙华强是葫芦老乡，我没事时喜欢去里面玩。自己虽不胜酒力，也不太喜欢酒文化，很少喝酒。但或许是因为人在水田河的缘故，我似乎就这样和水田河酒之间建立了某种联系，常常以它为荣。有时出门在外，和朋友伙计说到酒，我必说水田河。我大哥和几个叔伯都喜欢酒，每每逢年过节，我这个曾经的“水田河人”都会尽地主之宜，给他们捎去一二十斤正宗水田河高粱酒，喝过之后，他们都赞不绝口。有会在龙山交流学习，在饭桌上摆的是水田河酒，大家知道我来自水田后，都极力要我喝上几两，没办法，我喝了半斤。到最后整个人烂醉如泥，不省人事，出了不少洋相，身体也遭了不少罪。不过还算值得，因为是在龙山陪朋友喝水田河酒，豁出去了，当时我想。

　　刚毕业那几年，对未来充满憧憬。拼命工作，疯狂追女孩子，多美好的青春年华啊。在水田的几年，确实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机会无数次向我频频招手，却一次次被我错过。现在我经常想起自己读小学三年级时在厕所壁板上看到过的一首口水诗：

　　光阴时间如水流，

　　没有多时送你走。

　　你若真的错过了，

　　青春永世不回头。

　　水田河还在吕洞山脚下静静地流淌，水田河小镇那些我简直无法述说的美一直守候在那儿，等待着来来往往的人们，不曾离开过。离开的，悄悄从指缝间溜走的是那些我曾经拥有过的，现在已经渐行渐远的青春岁月。昨夜我在梦中回到了水田河，五年的时间，我的生命不可避免地留下了“水田河”的标签，无法回避。我知道，不应该只是在梦中，在现实里的某年某月某日，我也应该勇敢地去重走水田河，重游那片土地，那里有我不小心遗失的美丽爱情，以及对当年事业追求的零星记忆。今天，我已经有勇气去面对自己过去的生命历程。

　　是的，我整个的人，我全部的心，有朝一日都应该再次回到那儿———现在那一朵朵盛开在水田河畔的野花，都是我年少时期和朋友不小心遗落在那儿的灿烂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