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病，我没有病……”救护车“呜啦、呜啦”地往精神病院急驶，车内的王一斤喃喃自语。

　　王一斤有一份较好的工作，交接的朋友多。喝酒次数与朋友多少往往成正比，朋友越多，喝酒的次数就越多，一天三餐五餐是常事，一天无酒不正常。王一斤酒量胜其名，天生酒力，一餐一两斤不在话下，每次看着酒桌上朋友伙记都“趴杆”了，王一斤就有一种自豪感：“有卵用”。随着时间的推移，王一斤的名声也越来越大，成为酒坛上一颗冉冉升起的酒星，于是他又增加一个名字：不倒翁。

　　不倒翁喝酒有着悠久的历史，但很注重酒德。在当今酒后骂朝天娘者有之，摔杯子掀桌子者有之，当街“下猪仔”屙尿者有之，天当蚊帐地当床者有之，骂婆娘打孩子者有之……，但他每每都是稳坐钓鱼台，或临波微步，或闲亭漫步，或稳如泰山。每每都会将喝到“墙走我不走”境界的酒友送到家，然后在耳边转来阵阵吵闹声中，悠然自得地回家，可以说是酒品端庄。

　　一次，由于当天连续作战，且桌桌都有“硬角”，最后不倒翁腿脚发软，脑壳发晕，摇摇晃晃，东倒西歪，但他硬是坚忍不拨，奋勇向前，可一个小岩头使他狼狈不堪，脚底一拌，他扑的一声摔在地上，面朝硬岩背朝天。当酒友七手八脚把他扶到医院，把血脸清洗干净，打点滴，又进行全面体检。拐了!除了身上不少“零件”松了外，“杂角”也有问题。特别是医生多的那句话：可能精神上有点问题，令他寝食难安。

　　住院期间，亲朋好友都来看望他。

　　同事们来了，纷纷劝慰：一斤，以后少喝点酒，我们也想和你多共事几年。大家都关心你!

　　亲戚们来了，语重心长：一斤啊，哪个喊你喝那么多酒啊，特别是晓得你得了那个病，你娘爹眼泪水都流了半碗!你不为你着想，也要为家里人着想，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啊，大家都关心你!

　　酒友们来了，直来直去：一斤，以前我们经常在酒桌上拼杀，如今你得了这个病，以后要少搞点酒，否则，我们再也不喊你了!大家都关心你!

　　女友来了，哭声嘤嘤：一斤，我们好了这么多年了，为了我，你把酒戒了!何况大家都关心你!

　　关心的话语时时在病房里飘荡，王一斤时时被温暖包围着，“谢谢，非常感谢，我没事”。王一斤心里清楚，长年喝酒，肯定会刺激大脑神经，但自己的体质他清楚，绝对不是什么大问题。可他没有想到，他神经上有点问题，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都是神经上出问题，就是神经病，俗称癫子。

　　阳光灿烂，王一斤出院了。可一出院门他发现街上不少人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他，有的还悄悄地嘀嘀咕咕。熟悉的主动上前打招呼安慰他：王一斤，以后莫吃酒了，大家都关心你!这是一个巴掌大地方，扁担长条街的小山城，哪个不熟悉哪个，上趟街和熟人点头打招呼就像鸡啄米。在沿路都是“病是小事，少喝酒，大家关心你”和“谢谢，我没事”声中，王一斤带着温暖和难堪回到家里。

　　殊不知，王一斤的病迹火爆了整个县城，家喻户晓，人人皆知，成了大家的热门话题：“什么?王一斤喝酒喝癫了?”“王一斤是不倒翁，酒量在城里都是头几个扣子，怎么这次阴沟里翻船了!”“好酒啰，自找的!”“以后喝酒千万不要喊不倒翁，万一再出事，哪个来负责!”……

　　背后的议论比当面戮脊梁骨还要难受，王一斤感到心紧气闷。小小一件事，竟然影响这么大!

　　不仅仅是影响大，而且大出了成效!

　　一次，王一斤的酒友吴八两和朋友相聚，在酒桌边屁股还没坐稳，就感到耳朵生生地痛，“走走走，回去，回去!”他老婆硬是把他拽回去了，落得朋友的不欢而散。

　　王老五酒后哼着小调一摇三晃开门进屋，脑壳还没伸进屋，一根手指就伸了出来，但终于在离他鼻尖一寸的地方“刹住车”停了下来：王老五，我跟你讲，以后你再这么喝，你就会和你家门王一斤一样，成为神经病，酒癫子，我俩离婚。

　　女人们个个成了母老虎，纷纷打着王一斤的旗号，把家里的酒鬼收拾得服服帖帖，山城迅速掀起戒酒风潮，全城一遍阴盛阳衰。

　　王一斤十分苦闷，特别是有神经病这顶帽子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别的嘴巴不以王一斤的感受为转移，依旧议论纷纷，责怪之声不绝于耳!

　　酒老板：王一斤啊王一斤，都是你，把我的酒铺子搞砸了。

　　同事：王一斤啊王一斤，你出名了，单位也跟着你出名了。

　　酒友：不倒翁啊不倒翁，你得病我们不讲，可你把我们的酒坛子摔破了，真是一个虫子坏了一锅子菜。

　　亲戚：一斤啊一斤，大家都认为你在行，好沾点光，可你竟然成神经病了……

　　女友：一斤，可能我们要拜拜了，哪个女孩喜欢嫁给一个神经病啊……

　　大家都逐渐疏远了他，谁愿意跟一个神经病打交道呢?

　　王一斤倍觉郁闷和孤独，冥冥中，又是半斤酒下肚，他不想醒来。每晚都象煎煎饼似地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壳里装的尽是我没有病，我没有病……

　　王一斤也逐渐疏远了大家，即使莫奈何和别人相处也只是用耳朵听、用眼睛看，而嘴巴被针缝了，不少想讲的话都在肚皮里闷酸了，显得十分木呐。只有在没有人时，自言自语：我没病，我的体质我清楚。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可能是世人皆醉我独醒!如果没有病，不可能人人都讲你有病啊!恍惚中，他真的感到有点神经病了。

　　王一斤病情加重了!必须送到精神病院治疗。王一斤很释然：反正自己已是泥潭里的鸭子，不黑也黑了!

　　救护车在公路上急驶。猛然，王一斤醒悟过来：人，都是在别人的口水下过日子!

　　(作者系保靖县地税局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