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买了一只大公鸡，这公鸡毛色鲜艳，叫声洪亮，父亲心里喜欢，决定把它关在楼顶养起来。

　　父亲退休在家，平日里没事就种些花草，如今又养了一只大公鸡，父亲也因此多了些事情要做，既充实又快乐。

　　有几次我上到楼顶晒衣服，那只被关起来的大公鸡总喜欢弄出些动静来引起我的注意，起初以为它是饿了，可走到笼子边发现食槽里的菜叶根本没有吃完，于是我想，也许是寂寞了吧。

　　跟父亲说起这事，父亲决定去市场再买一只鸡。

　　父亲买回来的是一只小公鸡，个头瘦小，身上的羽毛长的长，短的短，参差不齐的，模样一点也不好看。父亲解释说，他刚走到菜市场，就看到一个乡下老人，左手提着一杆秤，右手怀抱着这只小鸡。父亲想乡下老人把这么小的鸡拿来卖，估计是碰上了什么难事，着急用钱，就把鸡买了回来。

　　小公鸡也被关进了楼顶上的笼子。大家都以为大公鸡会很开心，哪里知道，大公鸡见来了一只陌生的鸡跟自己同居一室，很不高兴。趁着小公鸡还没有适应环境，大公鸡先发制人，打了小公鸡一个措手不及，咬得小公鸡的红冠子直流血。我看着既觉得血腥，又觉得难过。老公宽慰我说：过两天它们熟悉了就不会打架了。

　　一个星期之后，我问起父亲：“那两只鸡还打架吗?”父亲回答：“还是天天打，整间鸡笼都是打架掉下来的毛。”我有些生气了：“那只大公鸡怎么那么好强?本来是想给它找个伴，它倒好，仗着自己个头大，欺负小鸡，太不像话，再这样的话，把它们分开算了。”父亲笑了笑，说：“刚开始是大鸡欺负小鸡，可现在是小鸡反过来欺负大鸡，这个小公鸡性子烈，打起架来疯狂得很，常常打得大公鸡无还手之力。”父亲还说，楼顶的空间有限，把它们分开关起来也不现实，只能指望着哪一天它们达成和解，不再打架。

　　又过了一段时间，父亲提出要把大公鸡杀了。我很诧异，连忙问道：“是不是两只鸡打得太厉害，不好管理?”父亲却说：“两只鸡已经不打架了，大的始终打不过小的，还时时被欺负，经常吃不饱，如今已经越来越瘦，还是把它杀了吧，再这样下去只怕最后只剩下一把骨头了。”父亲的言语里流露出对大公鸡的无限同情和怜悯。

　　后来，我们都以为随着大公鸡的离开，小公鸡可以规矩些了，然而天生野性的它却始终不肯停止闹腾，只要有人接近，就摆出一副战斗的姿态，那阵势仿佛跟谁都有仇。就连父亲每次给它喂食，它都是很不友好尖着嗓子叫，有几次还伸出脖子来想袭击人。给它的食物，它从来都是吃一半糟蹋一半，吃饱了就用爪子乱扒，食槽被它踩翻了无数次，整间鸡笼弄得乱七八糟。

　　面对这样一只野性十足的小公鸡，大家都劝父亲不要再养，杀了算了。父亲却不肯，依然很耐心地饲养着，父亲说：它原本就是在乡下野惯了的生命，如今被我们关进笼子里，脾气自然要暴躁些。再说，看着它一天天地长大，怎么也是舍不得。

　　说话的父亲，满脸的慈爱，让我想起了青年诗人梁书正的诗《上了年纪的老父亲》。诗中这样写道：

　　他抚摸它们羽毛的手是慈祥的

　　他叫唤的声音是温柔的

　　他和一只鸡蹲在一起，目光怜悯、低垂

　　仿佛他就是这世间万物的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