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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队那些事(二)

来源:红网保靖分站 作者:贾 昶 编辑:易果 2017-03-10 17:3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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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刚参加生产队生产时,不会农活,只能拿到妇女三等工分及7分底分。但工夫要和大家一样做。

  五月份到了,薅苞谷草成旺季,我们天塘坡主粮是生土苞谷,那一薅草就整天整天的,一天下来,大家都边走边用锄把背在后腰上抻腰,这样能当时舒服一些,我这个初学工夫的就更是腰酸背疼,一到家就得朝天睡三五个小时才能恢复。

  一天,生产队长喊工三遍后,人们才懒洋洋地从各家各户聚到生产队仓库门口来,有些人还在用锄把抻懒腰呢。不过,人们很快就被一条消息振奋了:队上的一头牛病了,已经一宿没有回草(反刍)了。消息很可靠,因为传播这个消息的,是本村唯一的屠夫“油瞎子”(我称油哥)。他说,早上队长问他了,说以前只见你油瞎子杀猪宰羊,杀牛行不行?

  “对呀,杀牛你行不行呀?会不会呀……”人们当即七嘴八舌地问起来。油哥得意地哼了哼,用手做了个砍杀的动作,然后说,小菜一碟。

  正说着,队长开始排工了,全队五十多个劳动力,全部去梨子坳薅草。

  这天的阳光很好,社员们的心情也很好。进苞谷土前,队长要我领大家背诵一篇“下定决心,不怕牺牲……” 然后他作指示:一搭饱,二搭早,三搭太阳好晒草。天有些热,但没有一个喊热的。就连六十多岁的胡子大公都还打啊喝往前冲。大家都是以一种期待的心态劳动着。

  我看到大家在苞谷土里薅草,好像心不在焉。不时有人往大路上瞅。有时候两个人的目光不小心碰在一起,就心照不宣地笑笑。

  因为牛是生产队的宝贝, 所以,生产队上的牛生了病,并没有权力擅自作主,得经过公社畜牧站核准,写了屠宰条子才能杀。整整一个上午,大家既盼着畜牧站来人,又怕来人。去年有过这么个儿,也是一头牛,病得不轻,大家眼巴巴地把畜牧站上的人盼来了,没想到,兽医小马看了看说,牛患病毒性传染病,必须马上埋掉,大家空喜一场。

  不是生产队的社员们觉悟低,实在是那年月生活太清苦,大部分家庭都几个月没闻到肉味了,还有很多人家里早就断了油。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解馋的指望,大家都不愿意希望落空。

  中午放工的时候,公社畜牧站到底是来人了,两个人,老的是站长,少的是兽医小马。社员们又惊喜又忐忑,还有的低声笑骂,这个时候来,混饭吃哪!

  社员们各回各家,该做饭做饭,该吃饭吃饭。大家极力想把这件事“忘了”,省得人心烦。我家距生产队仓库近,端着饭碗去侦察了一下,凭我的洞察力,应该是有搞头的。

  下午上工后,社员们都还是无法“忘记”那件充满诱惑的事情。

  队长没来,由会计领工。队长不来并不是最重要的,他可能是在陪畜牧站的人喝酒。可油哥也没来,这就有些蹊跷了。就不是一个屠夫吗,有什么资格陪领导吃饭?大家心里都在猜测着。

  大家薅草都很卖力,计划干半天的活,半个下午就把整个下午的工夫完成了。会计让大家在地头坐着歇一阵,他先回村问问队长是不是可以收工。没想到队长突然出现在大路上。并向大家挥手喊:“大家都放工了放工了,转去分肉……”

  一些社员找的柴和猪草都不要了,象赶野肉一样往回跑。赶到仓库坪时,坪场上已经摆满了一堆堆的牛肉,每堆牛肉上都贴着一张白条子,上面写着斤数。油哥忙得满头大汗,上身穿的旧“的确良”汗衫都被汗浸透了,象背着一张地图似的。他正忙着将一些牛杂烩往各个牛肉堆上添,一方方大块的牛肉红通通的,虽然是生的,好多人忍不住流口水。

  队长喊我去做纸阉,然后组织大家抓阄。

  他站在仓库坪门前的一块大岩头上,粗着嗓门吆喝:抓阉是听天由命,抓着哪堆是哪堆,谁都不能挑肥拣瘦……我把一捧纸团撒进一个大簸箕里。

  这次社员们配合得出奇的好,没有去轰抢,反而显得小心翼翼。平日里分红苕嫩包谷扯死皮的现象全都不见了,人人脸上乐呵呵的。

  全生产队家家都分到了十多斤牛肉和牛杂烩,都兴奋得脸上冒光。

  陈小丽也端一个搪瓷盆子来了,她远远地站着。我晓得,队长不会让她抓阉的。陈小丽是知青,年龄跟我差不多。她很有个性,不顾家人和朋友劝告,硬和村小彭老师好了。彭老师是右派分子,除了基本口粮外,队上平时分什么东西也不给她家。

  油哥对还站在一边的陈小丽说,你还不回去做饭,三个小崽子还饿着呢。但她还是舍不得走。

  天渐渐黑了,社员们已经走光了。我和另一个人留下来帮油哥熬牛骨头。我看到陈小丽还蹲在一颗树脚下面。远远地看着这边忽闪忽闪的温馨的火光……

  油哥往一个大盆里盛骨头,一只黄狗凑了过来给他猛摆尾巴。只听油哥骂道:“滚!这是无产阶级的硬骨头,没你们的份儿!”

  我的同事走过去悄悄说:“哎,我说油哥呀,你的阶级立场有问题!对右派的老婆那么客气,对人家地主家的狗这么凶?是不是地主家的狗是公的,右派家的人是母的哈哈哈…..”

  夜深了,牛烫锅里骨头不停地翻滚着。油哥从仓库楼板地下拿出一块肉,走到坪场边小声说:

  “出来吧!”

  陈小丽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双手还端着那搪瓷盆。油哥将肉放到她的盆子里。陈小丽刚想说什么,油哥说:

  “快走, 怕人家看到讲卵话。我可什么都没做,今夜头也没见过你 ”。

  “他叔,难为你了,我替孩子们谢谢你!”陈小丽的泪一下就盈满了眼眶。

  油哥看也不看她,到门窗上取下马灯,晃晃悠悠地向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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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贾 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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