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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秋声秋风里

来源:团结报 作者:龙清彰 编辑:易果 2018-10-19 11:2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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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色是秋风描绘出来的,秋声是秋风演奏出来的;当然,秋天是秋风送过来的。秋风把秋天送过来的时候,正赶上乡亲们从村村寨寨走出来,他们赶秋来了。

  跳过舞、打过鼓、唱过歌、赶过秋后,风的责任就更重了。稻谷需要它涂金,包谷需要它抹黄,花草树木需要它染色。更重要的是,风越急,秋虫叫得越劲;风越劲,秋虫叫得越急。除了虫子,还有树木、青箐、野草等各种什物,都能同时发出或高亢或低吟或悠长的声响。因此 ,秋色浓不浓,秋声高不高,就要看秋风称不称职、尽不尽责了。

  在我的记忆中,家乡的秋风是最称职、最尽责的秋风。家乡的秋风来之不易,因为,它要冲过难以计数的大山的阻挡,越过数不胜数的深壑的隔绝,才能到达我的家乡,一座匍匐在一条深窄的峡谷里的寨子。寨子前面是高耸入云的山脉,后面也是高耸入云的山脉,中间被一条清清浅浅的小河隔开。两列山脉使劲挤过来,挤得木房子落不下脚,乡亲们只好把房子起到河边或两边的山坡上。寨里的人,一天到晚除了看山,看水,看庄稼、牲畜,看左邻右舍和男女老少外,还要看头顶上的一线蓝蓝的天。

  当秋风翻山越岭、不辞劳苦到达峡谷,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喘口气,峡谷立刻躁动起来,马上产生一系列的化学反应。仿佛到来的不是秋风,而是两位大艺术家,一位是绘画水平登峰造极的画家,一位是演奏技能举世无双的音乐大师。他们一到达,就马不停蹄摆开画架,搭建舞台,他们要为我的家乡画一幅美轮美奂的秋色图,奏一出悦耳动听的秋声曲。

  此时,我的家乡几乎是一张青绿的画纸,除了寨子露出的那一片小青瓦,以及那条潺潺湲湲的小河,余下的是无边无际的绿。那是烤了一个夏天才烤出的颜色,烤得草叶树叶闪闪烁烁,不停地反射太阳的光芒;烤得草叶树叶快要着火,快要渗出满山遍野的汁液。现在,就要在这张硕大无比的绿纸上作画,秋风的手激动得有点颤抖。

  凝视着画纸,反复地思考,直到心中有数,秋风才郑重地伸出自信而舒缓的笔尖,轻轻地落在画纸上。第一笔碰到了那些胀鼓鼓、沉甸甸的谷粒,抹一下,活蹦乱跳的颜色就粘在谷壳上;再一抹,稻叶稻秆像一条条变色龙,从上到下节节变色。几天、十几天到个把月的工夫,绿油油的稻田像中了魔,绿退黄进、绿消黄长,最后变成清一色的黄,在坪坝、河湾和山坡上横冲直撞了。

  稻子如此,其他庄稼同样如此。秋风的笔,在包谷、大豆、小米等农作物上如法炮制,黄色的版图不断扩大,最后一坝坝、一坡坡、一台台金黄串连起来,起起伏伏,重重叠叠,染黄了大地,染黄了天空,也染黄了乡亲们的一张张黑里透红的笑脸。

  黄色是秋天最喜欢的颜色,是秋天理所当然的底色。可是其他的颜色并不服气,也想在秋天这个舞台上一展风采。这难不倒秋风这位大画家,只见他点点戳戳、勾勾挑挑,颜料越调越杂,线条越画越密,图案越描越繁,色彩越添越浓。直到层次不清,远近不分;直到眼花缭乱,神魂颠倒。

  黄中有红,红中有橙,橙中有紫,紫中有青,还有永不掉色的绿穿插其间。秋风夜以继日绘个不停,绘得画面一天一个模样,还嫌进展太慢,干脆往峡谷里倾倒颜料。这一下,峡谷里浓成一团,浓成了一个万花筒,浓成了一个五彩缤纷的童话世界,在我的脑海里打下了印记,让我无论何时何地,睁眼闭眼都是这个的世界。

  秋风一边妙手丹青、不眠不休,一边搭建舞台、不慌不忙。这位音乐大师就要在峡谷里开演唱会了,受到邀请的歌星们早已咿咿呀呀清嗓练歌了。蝉儿是最认真准备的一位,远在夏天的时候,它们就躲在浓荫里“知了”“知了”放声试嗓,时低时高,时抑时扬,感觉非常美妙。进入秋天,它们的歌曲已练得滚瓜烂熟,它们的嗓子已练得余音绕梁。它们开口一唱,歌声滔滔好似洪流奔向远方,翻过几道山梁仍在耳边清晰回响。此时,它们不再单纯地比谁的音量大、调子高,它们比的是艺术、内涵,比的是风格和情怀。

  嘀!嘀!嘀!蟋蟀隐没在迅速枯黄的草丛中使劲地按着喇叭,犹如遇到急事的司机,正风风火火地赶路。铃!铃!铃!金蛉子掩埋在斑驳陆离的灌木丛中摇动铃子,好像校园里响起了下课铃声,同学们潮水似地涌出教室。哩! 哩! 哩!蝈蝈抱着成熟而多汁的草茎,发出得意的笑声,持续不断地播向四面,仿佛整个秋天都是它的。

  唧唧!嗑嗑!吱吱!啾啾……你方唱罢我登台。虫子们好像在独奏,在合唱;也好像在歌咏比赛中竞歌,在节会上亮嗓。歌声从山里飞来,从河畔飞来,从大路小路上飞来,从树叶草叶中飞来。歌声飞来,如小桥流水,爱意缠绵;如雨打芭蕉,愁肠百结;如柴门轻叩,有客远至;如鼓点飞扬,激情四溢。歌声飞来,酝酿着甜蜜的爱情,创造着平和的生活,收获着累累的果实,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听得我如痴如醉,飘飘然然,不知今夕何夕。

  在秋虫一浪高过一浪的歌声中,演唱会在我的家乡渐渐走上高潮。此时的秋风已无所不能,它掠过山岗,呜呜呼叫,如响箭腾空而起,在峡谷上空盘旋往复;它穿过树林,飒飒发声,似锯子撕咬木头,在峡谷中久久回荡;它擦过屋顶,哗哗作响,犹有千军万马踩在瓦片上,踩得房子有点摇摇晃晃。其中,还夹杂着铮铮琮琮的流水声,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嘀嘀嗒嗒的马蹄声等各种各样难以形容的声响。

  世间最壮观的交响曲,在我的家乡上演着,让我心潮澎湃,难以平静。我虽然看不见秋风演奏的形象,但我听到它演奏的声音,宏大、辽远、剧烈、急促,带着我的家乡向深秋和冬季的边缘疾驰而去。

  不各不觉,秋风似剑,秋声如刀。刀光剑影中,落叶纷飞,枯草倒伏。绚烂的服装还没穿过瘾,斑斓的造型还没摆个够,峡谷就一截一截裸出了肌肤。山青筋突起,水柔弱无力,田土空空荡荡,翘首期待乡亲们实施新的种植计划。

  美丽的秋色,美妙的秋声,就这样倏忽而去,伤感总是如期而至。每到此时,我就往村村寨寨走去,那里被秋收的果实占领着,被丰收的喜悦笼罩着。家家户户的板壁上挂着的辣椒、豆角、花生、马豆还没枯透;谷子、包谷、小米、红薯还堆在堂屋和地板上,挤得屋子里没有下脚的地方。望着屋里屋外琳琅满目的风景,乡亲们笑翻了天。那笑容比秋色还灿烂,那笑声比秋声还动听。

  无须伤感那些越来越单调的颜色,越来越微弱的声音以及越来越肃杀的气氛。这只是岁月暂时的休整,灿烂的秋色,动听的秋声,来年还会在我的家乡精彩上演。想到这里,我也笑了。

来源:团结报

作者:龙清彰

编辑: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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