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倏然间，又过了一星期。

心里总是欠欠的，梗着。

若写几句文字，不过即刻隐入烟尘。又若不写呢，终究是有点儿过不去。

2

一周前的3月15日，一个阴柔的天气。阳光未现，但拂面的杨柳风，不寒。

不经意的上午，就去了红岩溪。

红岩溪，是个村寨。我只闻其名，未见其面。它是先烈姚彦的故乡。

不过，我的不经意，自然是蕴含了年长月久的千思万念。只是，这一天，它是一个迟早的该遇逢的点。

3

出县城迁陵镇西去，车行酉水岸边的迁清公路，二十来里的路途，蜿蜒、旖旎，春风徐徐。

几近迎丰村时，于一小桥头左拐而入，再经三五里的斗转星移后，便是王家村的红岩溪组。这就是到了。

4

下得车，鲜鲜的空气，立时沁入肺腑。一个稍宽处，且作停车坪。

坪的北面，竖了一块未见规整的硕大朱红的石块，上书“红岩溪”的字样。

坪的南面，竖有三块大小不一的光洁的灰色石块。大的一块用作了姚彦的生平事迹简介。小一点的那块，刻了姚彦的身容与生卒年月。最小的一块，刻有姚彦与李大钊的身容，并书之以姚彦的铮言——“方此国家多事之秋，危急存亡之际，正宜我辈努力奋发，预备将来出而用世，以救同胞于涂炭之中，措国家于磐石之安……”

坪的东西，则连通了一条来去进出的小路。

北去一点儿的绕坪处，有十几株森森百年的银杏树，已蔚然成林。其枝桠繁茂，横斜处，显着骨感的刚烈。我有意触了一下一株树干，竟是岩与铁一般的坚与硬。

南边的高坎上，人家的坪院外，站着一条未名的黄的狗。它不吠，也不摆尾，它只是望着我。陌生之间，我喊它，也不应。

未见一人。局域内外，端的是全然的裸露与安静。

5

遂沿小路，信步往西一走。

南边的斜斜的坡上，有十余户人家，顺坡齐整地鱼贯罗列着。有几小块的菜地，各样的菜蔬葱笼鲜嫩着，让我相信它们的背后，有着一双双勤劳的手。屋子的紧背后，突兀着一列巨大的山岗，尽以嶙峋的国画般颜色的石壁构成，它的上面，长满了楠竹与各样杂的树木。于我的目力而言，它到底有了些逼仄与挤压。

就把目光，投向北边。

北边宽展一些，虽依旧是一众小小的簇簇的山峦，却到底让我觉出了几分舒缓。山峦由近及远，层次分明，由翠绿、深蓝、淡灰及至烟锁雾罩的远天，终而不见。翠绿处，已有点点的盛开着的樱桃花，但有一霎那间，我恍惚觉得，那是不是姚彦的笑脸呢？

有两条小小的山溪，潺潺着清冽的细流，它们由西而来，在寨子的中间聚集后，合二为一，不久后，它们将走出寨子，东入酉水。

两条小溪，皆乱石恣肆，而乱石，多为朱红颜色。想必，这就是寨名红岩溪的由来了吧？自然，我无处问询，就连姚彦家的老屋置身于寨中何处，也无处问询。

不过，静静悄悄，倒也合了我的心绪。纷扰的人世，太多血腥。过去的年月，若不是姚彦们的无视刀剑，哪来今天的日子的清宁。我是要喝一口溪水了，我双手做杯，掬起溪水，鲜甜鲜甜的滋味，顷刻之间，就将我融化了。

6

接下来，在一块不知名的溪石上，我抽了一支南京香烟。那样的细支香烟，我默默地抽了好大一阵子。

一方小小的寨子的云天里，我似乎无以所获。我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我又无处问询。是我多心了吧？好像也不是。但我又觉得挺满足的，入眼之处，尽入心，皆为洗礼，终成滋养。

很多时候，我把奔突的停顿处，叫做回去。而事实上，回望这一生，不过是在山水间转圈，转呀转，转呀转。空空落落，一无是处，沮丧颓废。也有很多时候，我想，要那么漫长平顺干什么，不如就做彪炳日月永垂不朽的姚彦啊，在二十四岁的正当年华，傲然地，熊熊燃烧！

后来，我起身离开。这个寥落的寨子，我可能来早了，也可能来迟了。

2024~3~21写于保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