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石万冲

　　来比耳差不多3个月了，今天第一次赶比耳场，这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我对农村文化有一种深深的同情和眷恋，虽然我一直生活在其中，但未能看到它全部的面目。比耳，这个曾经繁华热闹的酉水码头已经风光不再，被清水坪和里耶边缘化了——或者它是被自己边缘化了。

　　比耳场太小了，所以散场快，它好象是有意躲着我一样，一次次让我失之交臂。

　　今天是星期天，我8点钟就起床了，等我来集市时，小贩们早已摆好了摊位，摩托车，三轮车，农用车，面包车前前后后，断断续续把附近四方八寨的乡亲们拉到这个小镇上来。不多时，在新街和老街的交接处，在一小段爬坡的拐弯公路上，渐渐热闹了起来。买衣服的，买鱼的，买猪肉的，买小菜的，买歌碟的，买化妆品的……都畅开了笑脸，热情吆喝着，招呼自己的生意。背背笼的妇女，牵着小孩的手，在买衣服的摊位前，和老板娘讨价还价了半天，终于给自己的孩子买了一件漂亮的夏装，然后又向买鞋子的地方走去。粉馆那儿，已挤满了人，坐着的，在狼吞虎咽地吃，站着的，在焦急地等。一个小孩在和老大娘买油巴巴.来回穿梭的人们各怀心事，在走自己的路，碰到熟人和朋友了，男人多半是豪爽地递上一根烟，女人则多半是用热情的语言敷衍一下。我观察了，从场头到场尾，大概就50米长的距离，人数也不过三，四百左右。 比耳场和其他的湘西乡场并无不同之处,只是它真的太小了，比我到过的葫芦场，水田场，吉信场，阿拉营场，山江场，龙鼻嘴场都小，当然也我比小时候经常赶的马经坳场小。以前比耳场也是很大的，很热闹繁华的，听我有个姓王的同事说，他的爷爷在解放前从比耳通过水路运桐油到常德买，然后又从常德运盐巴回来，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在比耳镇上还发行了自己的银票。解放后，比耳也曾一度是湘川交界地带仅次于里耶的重要水陆码头，现在比耳学校的前身就是当年赫赫有名的保靖第三中学，它的老师基本上都是来自省内外的知青，教育质量和保靖民中不分伯仲，师生数量有二，三千人之众。每逢3，8赶场天，附近十里八乡的乡亲或走路，或坐船，或坐车来比耳赶场，把老街挤得水泄不通。

　　它现在怎么变小了呢，它到哪儿去了呢?这个问题连同赶场文化本身都让我迷惑不解，是的啊，赶场文化是起源于何时何地呢，它会灭亡吗?

　　记得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能跟着父母去马经坳赶场，那时候，公路没通，20多里路，我跟在大人的屁股后面，一路小跑着，1个小时左右就到了。汽车，火车，热闹的市场，琳琅满目的商品，给了我崭新奇特的人生体验，也大概是从那个时候起，我这个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开始有了一些模棱两可的梦，开始对外面的世界有了朦胧的向往。那个时候，我多么简单纯洁啊，赶场能吃上一碗粉或者买得几油巴巴就能让我高兴得不得了。童年时代，什么都没有，幸福总是触手可及。长大后，拥有的比以前多多了，幸福却不知道何处寻找，没见了踪迹。

　　10点钟左右比耳就散场了，人们好像是事先约好了似的一哄而散，而在以前要到下午4,5点才散场的。人们的离开，似乎把比耳原来曾经拥有的许多东西也一同带走了，带到岁月的深处。我来到码头，这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和船儿的踪迹。无语的码头和酉水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抛弃了，不知道它们现在是高兴还是悲伤。我坐在水泥台阶上，看着静静向东流去的酉水河，心里在想，过往的岁月中，这里曾经船来船往，这个码头一定发生了许许多多的故事，可惜这些故事早已淹没在历史的风雨中，无从问寻。今天，我来到这里，成为它生命中又一个匆匆的过客，明天我也许就要离开，去走我的路，而它也将继续去书写属于自己的未来。在宏大的历史面前，个人只不过是苍海一粟，我能做什么呢?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往酉水河里洒下一杯薄酒，用来祭奠那些已经随风而逝的岁月吧。

　　回到学校，我一遍遍想起刚才买油巴巴的小孩来，他不就是从前的自己吗?赶场，这种独特的农村文化，贯串着我成长的整个岁月，早已变成我生命的一部分。比耳场现在变得萧条了，如同我现在的生命，荒芜一片。以前的比耳场也曾经繁华热闹的，如同我多梦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