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红梅

灵动的喧闹 张静珊 摄

　　自参加工作后，便鲜少回家。

    每次回去，拎上点小礼物，等待我的是全家盛大温暖的欢迎仪式。三岁的侄儿在二楼手舞足蹈地喊道：“姑姑!姑姑回来了，姑姑来看宝宝了……”七岁的侄女脚步早已如离弦之箭向我飞奔而来，只为索要一个暖暖的拥抱。爸妈也会从屋里探出脑袋笑着打招呼：“回来了?快进屋!吃饭了吗?”

    我很享受这种待遇，感觉自己被一种叫幸福的东西紧紧包裹着。

　　不知为什么，总懒得回家。城里的诱惑似乎太过强烈，那些由垂直、平行的水泥砖堆砌而成的建筑物锁住了那颗思家之心。和男朋友玩乐；和同学相聚；和闺蜜逛街……太多的因素阻碍着我回家的道路，而家离保靖仅仅只有三四十分钟的车程。

　　此次回家是因为和男朋友赌气，没有相告便早早乘车回去了。暂时收敛起那份心中的不爽，回到家里整好九点。侄女、侄儿对我亲了又亲，爸爸妈妈忙着为我热饭炒菜。家，真是一个避风的港湾。

　　吃罢饭，爸爸便去忙着捣腾他的实验室，妈妈去洗衣服，妹妹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玩。瞬间，我有了一个被腾出来的空间放肆发泄自己的感情。躲在自己的房里，将音乐放至最大，泪如决堤。这泪水，除了之前的郁闷，还有一种叫愧疚的东西滋生蔓延。

　　从小到大，不管家里贫穷亦或富裕，在吃穿用度上，我从没受过委屈。上天似乎特别眷顾我，从迈进校门口的第一天到大学毕业，各种奖项几乎被我拿尽，看着爸妈脸上灿烂的笑容，我知道我是他们的骄傲。毕业后，我顺利分配工作，依然是他们心中最疼爱的天使。而这份疼爱不知何时起，变成了我肆意妄为的通行证。在他们眼里，我是从不会撒谎的。每次打电话问我回去不，我只要一句：“在加班”，他们立马不再多言。

　　工作了，总以为自己独立了，就少了跟他们的交流，也忘了他们的不容易，开始大手大脚的花销。去唱歌会纠结喉咙受不了，去买衣服会抱怨脚发酸，去吃宵夜会担心容易发胖……此时，我的眼里只有享受，忘了父母。

　　究竟是何时，我成了这样的不孝子而犹不自知?

　　时光像是倒流了一样，我的灵魂回到儿时那艰苦的岁月。

    为了让我们几姊妹读书成材，爸妈白手起家开了个瓦厂。很多人说瓦匠是最怪的人。别人卖肉的吃肉吃到反胃，卖砖的建房不费吹灰之力，卖车的开起小车四处转悠，只有卖瓦的，棚上除了茅草一片瓦也看不见。我想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究竟有多难才能把泥土淬炼成一片漆黑的瓦片。

　　自从开了那个瓦厂，爸爸变成长工，没日没夜的干活，肩膀的皮因太阳的灼伤亮起一颗颗硕大的水泡，然后再破裂，再起泡。也是从那时起，妈妈变成了男子汉，弱小的身躯将那一堆堆沉重的瓦片搬来又搬去，直到变成轻飘飘的人民币。大家都说爸妈厉害，会点土成金啊。我高兴不已，穿着漂亮的衣服高高兴兴上学。何尝想过，这点土成金背后的心酸?

　　那时，爸爸的上身穿不住衣服，裸身扛起一棵大树不成问题；那时，妈妈的脚板套不住鞋子，赤脚踩在铺满石子的路上担起一大桶水已是常事。小时候，我幼稚的以为这些是所有大人都会拥有的力量。而今，我长大了，却惊讶的发现拎上一个十斤重的东西都是那么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泪水再一次淋湿了我的眼。蓦然想起，五年级时坐在我后座的男同学老是调皮地把蓝墨水甩在我衣服上。妈妈生气地想去学校吓唬他，我不许，怕她这一去毁坏了我妈妈在同学心中的形象。可那同学实在顽皮，再三警告全无效果。一天，正上课，同学们议论纷纷，说我妈妈怎么怎么样。一问才知道，身穿破T恤的妈妈赤脚来学校找班主任反映我衣服被甩墨水的情况，要班主任制止。这一说，可火了我。回到家就哭了责备她不该去。妈妈也生气了，反驳“我去给你丢脸了吗?”为此，我们母子俩冷战了一个星期。

　　时光是叫人遗忘最厉害的武器，这些成年往事我有多久未曾想起?但想要彻底丢弃却又怎么可能。它只是静静地躺在脑海的一个角落，只等某个特定的环境使之苏醒。今天，我满心失落的回家，竟想起了这么多几近忘却的往事。

　　傍晚，男朋友给我打电话，我不冷不热的聊几句便挂了。吃罢饭，和家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发现母亲似乎又苍老了很多，那丝丝白发正风一样的生长。而父亲不时用手摸着大腿，腰椎肩盘突出和骨质增生几年前就已让他的大腿失去知觉。看着父母，我的心阵阵揪痛，到底是有多久没有去关心他们了?还是说从未认真地关心过他们?

　　晚上准备去睡觉，妈妈开口说：“上次我把你的被子洗了，今晚你就和我睡吧。”许久没回家，不想忤逆她，便走进了她的卧室。妈妈躺下后突然问：“和他吵架了?”我惊讶于她的猜测，但矢口否认：“别乱猜。没有的事。”妈妈转了个身：“平时你回来不是中午就是下午才到，今天大清早回来可是第一次啊。”哦，原来是这样，突然发现小学文凭的妈妈智慧远远在我之上。刚想反驳，她似乎执意要拆穿我的谎言：“每次他给你打电话你都特有精神，刚才没精打采的，才说几句就挂了还不是闹别扭了?”我只有沉默。也不管我承不承认，她接着以过来人的身份给我说了很多两个人相处的道理。直到我快睡着的时候，妈妈又问：“过两天就是你24岁的生日了，你打算怎么过?”生日?我都快忘记了。而妈妈竟记得这么清楚。

　　一直以来，我都是那么努力地维护着和朋友的友情，拼命计较着和男朋友的爱情，却唯独将家人放在最后。或许我心里清楚，他们是绝计不会抛弃我的吧。

　　想着，想着，思维开始涣散，伴着家人的关爱,甜甜睡去。我知道，我将永远不会缺失那份回家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