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姜飞燕
小子幼时白胖有加,人称“大棚蔬菜”。
方方的孩儿面顶着俗称一块瓦的发型,系一方大红绣着福娃的肚兜,颇似杨柳青里骑着锦鲤的年画娃娃。
他的来到,之于这个世间,或此世间之于他,可都是清新而陌生的,当他睁着一双混沌初开的双眼开始打量着我打量着世间的种种,我也好奇的打量着这个红红粉粉的小东西。我们会不会都在心底相问一句:客从何处来?
客从何处来,遇见,是前世今生的缘。我与他不知修了几世的缘份,今生续一世母子之情。我于他,全是愧疚,而他,是我多桀的命里足以慰藉的期冀。平时时有童言稚语解我忧,似婆娑世界见般若,且让我胸劈山水,眼植桃源,照亮我生命里频频折腰的烛火。今择二三,小书为记。
以诗为名落钤印
——“妈妈,我赶红掌拨清波去”。
乳牙初具,呀呀学语,暮春时节梨花似雪飘落,听他奶声奶气的读着“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周末携其返乡探父。乡下的家在一个叫做比耳的地方,有青山为屏,白河为镜,映照村景流光四时旖旎,大片墨绿的桔园在风中漾成一湖绿水,抑或舒成一袭青衣的水袖,桔树里的幢幢小白屋,便开成了湖上的白色莲花,或飘作青衣上的朵朵白梅。
小子手拿一根树枝沿漠漠水田边跌撞小跑,我问:宝宝去哪里?“我赶红掌拨清波去”,沿他手指的方向,看见田里埂边悠游的两只鸭子。虽是鸭鹅不分,也为一句“红掌拨清波”轻轻拨动了一下心弦。这小子,竟以此诗冠予鹅如此诗意的名字。
想到烟花三月的江南途中,冰雪玲珑的紫薇为皇帝呈上因食材不足就地取材的菜肴:‘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阴阴夏木啭黄鹂’‘漠漠水田飞白鹭’,以诗为名,朴素的青菜瞬时活色生香,疲乏的旅程已然流光婉转。
“从明天起做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个温暖的名字,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以诗为名,黛色泼峻朵,桥下绿春波,犹见千仞青山妩媚,落花流水待情。即以雨雪霜花为景,都将如简素心落下压角的红泥钤印。
石不能言最可人
——“妈妈,石头花(画)”
去时初秋某天晴好,同事三四人欲结伴携子郊外游玩。我提议:去龙溪那边的沙坪坝吧。白河在此处宽阔舒缓的蜿蜒,河边是绵延起伏的茵茵草场,可在草地上纵马,奔跑,打滚,草地边有可烧烤的小木屋,掩映在一片我叫不上名的如白桦的林里。更兼彼时看琼瑶时,那个叫《几度夕阳红》的故事就发生在一个也叫沙坪坝的地方。
驱车前行而至,谁料眼见的是另一番景像:浑浊的泽国水乡代替了碧油的如毡草场,那片如白桦的林也已然伐去或为薪或修蓠或围栏,几畦稀落的蔬菜换去了林荫鸟鸣,空气中满是牛羊的味道。
打道回府。车已先行而去,遂于河边山间徒步而行。孩子们却是情绪高涨玩兴不减,一边追着笑着闹着,一边捡拾着路上的石头,将之装在他们带来的玩具小铲车里。几个大人絮絮完此地的变更,也在秋阳下赏起了满目风景,看天空湛蓝偶尔掠过几朵白云。同行的中药师职业病大发,沿路教我们认起了遍地植草皆为药的中药材。大丛的黄荆条,碧色的翠云草,路边六月雪,青青陌上桑。
"妈妈,石头花(画),石头上有花(画)”,孩子像发现新大陆般兴奋的红着小脸手举一块石头向我奔来,听不清他说的倒底是花还是画。他急急的指与我道:妈妈,看石头上的这个好像好像花,这几根好像好像是花的的叶子。”接过一看,果真,纯净如黛的颜色泛着玉质的光泽,一块略像四角的墨色如花开放,几条白色纹路依着花旁斜斜而下,似幽兰迎风的狭长叶子。其实,那块墨色也如一座远山依碧水,高水流水知音唱和,也可将墨色观成一个人儿,四角一为头一为身,一为手,一为背上披风或蓑衣,那么,它可是子牙垂钓渭水,屈子行吟泽畔。
“妈妈,帮我好生拿到,我哈要去捡”。说完跑了开去。孩子五六岁,他定是不知何为奇石不知世间有许多鉴赏奇石之人,他只是以一双童稚的眼光和心灵去探索着自然和生命。
静静的看着这块石头花,像读着一道解不开的生命密码。它来自太古,还是洪荒,它可穿越长风万里激流浩荡,是否见证了冰川的寒冷史前的阳光,可见证了哪一场古战场的杀戮又血染了谁的江山,经了哪一条水底的冷寂哪一座原上的荒凉。多少海田沧桑万千气象,都在与之默然无语的对视里,开成一朵坚硬的石头花,画成美丽的石头画。
读着花,轻轻吟着曹雪芹的“爱此一拳石,玲珑出自然;溯源应太古,堕世又何年;有志归完璞,无才去补天;不求邀众赏,潇洒做顽仙”,已然化身千年一青石。
秋阳过午,孩子的上衣袋,裤兜里,装的全是石头,吭吭吃吃的走着就是舍不得扔,还在我的手袋里也装了几个。回到家,他打来一盆清水,将石头全都放在水里,玩得不亦乐乎。忽想到有人陈石作纸,笔走龙蛇,便欲效颦教孩子涂鸦试试。孩子玩得正欢,根本不理,而我,再一次与顽石对晤,凝视大自然的鬼斧神功刻下的印记,除心生对自然与生命的敬畏之心外,无他。遂弃笔,拾两枚置于书桌,三颗放于兰下,恍有清泉缓缓流石上,明月松风映窗来。
花如解笑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
君可赏花缓缓来
——“他三岁弹琴,四岁作曲,六岁演出,然后就出名了,然后就死了”
孩子迷上小游戏,一空下来便是独霸屏前几小时。这么下去可不行。想着现在的孩子多在培训班里训得是多才多艺,何不也让他去训一训。一为转移他对游戏的注意力,二想万一一不小心真训出个神童来,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把这想法跟他一说,他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画画,不去,钢琴二胡架子鼓,不去,笛子吉他葫芦丝,不去,要不,练个跆拳道锻练锻练身体也好,还是不去。想着《方世玉》里的经典名言:“以德服人”,终是把心里这股忽忽直往上窜的火苗苗扼杀在萌芽状态中。想到自己偶尔在筝上划拉着那半吊子的《梅花三弄》,《春江花月夜》时,他听几遍竟也能跟着哼哼叽叽哼上一些旋律,看来身上应有几个艺术“细菌”,嗯,就从音乐着手。
遂和颜悦色,循循善诱:“宝宝玩的什么游戏?”“洛克王国”,“有味不?”“有味”,“那你原来不会玩游戏时,晓不晓得玩游戏这么有味?”“不晓得”。“就是了,什么东西都一样,你不会时,就不知道它很有味,你会了时,才发现,原来这么有味啊。就像妈妈暑假带你出去玩,你没到那个地方时,不知道那里景色这么漂亮这么好玩,去了才知道,原来这么好玩啊。对不对?”他偏着小脑袋想了一下“嗯,好像是的”。“其实除了游戏,还有更多好玩的东西。就像钢琴,你不会弹,就不知道弹钢琴是很有味的,如果你会弹,就知道原来弹琴是那么有味的事,宝宝,知道吗?音乐是上天送给人类最美妙的礼物。”许是我刚才春风化雨的笑容感染了他,油盐不进的他竟然同意了。
学了些时日,回家竟主动要求当我的钢琴老师了,要我叫他“宸老师”。嗯,打铁需趁热,再给他讲点有关音乐家的故事薰陶薰陶。
“宝宝,妈妈给你讲个故事”,“好”,“二百多年前,奥地利有位伟大的音乐作曲家叫莫扎特,他3岁就会弹钢琴,四岁会作曲,六岁就和爸爸旅行欧洲四处演出。”“我晓得,我晓得,他三岁弹琴,四岁作曲,六岁演出,然后就出名了,然后就死了。”孩子抢过我的话半开玩笑的一气说完。“你听过这个故事?”“嗯,我们老师说过。”许是被孩子急促的语气所感,许是为孩子短短几个字就概括了莫扎特的一生所感,竟然呆了一下。莫扎特自幼就被喻为音乐神童,三岁能在钢琴上弹奏许多他听过的音乐片段,四岁能作曲,六岁随父亲和姐姐开始漫游整个欧洲大陆的旅行演出,16岁结束长达10年之久的漫游生活,回到自己的家乡在大主教的宫廷乐队里担任首席乐师。35岁,痼疾缠身的莫扎特带着一股狂热的拼死劲儿开始写最后一部作品——《安魂曲》。写到一半时,身心交瘁的他再也握不住手中的笔……这部传世之作由他的得意门生修斯梅尔完成。
生如夏花,死如秋叶,生命伊始,他就跋涉在音乐的路上,直至生命的消亡。这位音乐旷世奇才毕生创造了754部作品,以其杰出的成就流芳千古。
他为音乐而生,为音乐而死,不知道他短暂的人生还有没有别的风景。“他三岁弹琴,四岁作曲,六岁演出,然后就出名了,然后就死了”,孩子的话,让我突感莫扎特的生命短促且匆匆,那生命燃烧后的毁灭与寂寞。
三分红尘,十里浮生,有人是与人生为敌的战士,狼烟四起处处战场,征衣尘满剑拔弩张,却不知行囊太重人憔悴,张弓太紧弦易断。那么,可否在某一个旌旗猎猎战犹酣的间隙,某一个风清月明的夜晚,刀剑入鞘,马放南山,用洁净的初心,教清风识字,和光阴说禅,与山水岁月共清欢。
燕子低徊,陌上花开,君可赏花缓缓来。
(作者系保靖县中医院医生)
来源:红网保靖站
作者:姜飞燕
编辑: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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