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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深处的“吆嗬”声

来源:红网保靖站 作者:向顺武 编辑:易果 2015-04-14 09:1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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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向顺武

  山沟里长大的我,听惯了父辈们的“吆嗬”声,想起往事,一幕幕浮现脑海,挥之不去。

  正值春意浓浓、烈日焰焰的播插季节,伴随树梢上知了的悠鸣声,恰逢你走在土家山寨的乡间小路上,定会看到,在田间地头的树荫下,抑或崎岖的山路途中,那些搬木料或背着重物累得满头大汗的庄稼汉,挨着土坎、坐在岩头或草坪上歇气,顺手摘几片桐树叶当扇子,在眼前摇晃扑打,放开喉咙:“吆—嗬—嗬,呜—吼—吼”。于是,丝丝清风便扑面而来,为他们解闷纳凉。

  一

  打“吆嗬”,是老家芭茅寨人的生活习俗。传说,土家族的先祖—首八峒八部大王涅壳赖开垦了芭茅寨这片荒蛮之地。先民靠围猎赶仗、捕鱼捞虾、刀耕火种安寨起家,薪火相传。千百年来,这里耕作靠牛靠锄靠犁耙,人们走路过桥穿草鞋,下雨天色戴斗笠,披蓑衣,还有背笼是不可缺少的运输工具。从前,盛产木材、桐油和茶油等,大家靠在古老的“丝绸之路”酉水河放上木排、驾船与外界经商,换来盐巴、布匹、小五金等。有句民谣:“雾雾沉沉皮江湖,不吃油盐是叒吾,油盐出在芭茅寨,没得铜钱看到哭”。芭茅寨曾经是繁华的黄金码头,成为附近一带经济、文化交流中心。生活在这里的土家儿女养成了勤劳勇敢、纯朴善良的民族性格,创造出“船工号子”、“哭嫁”、“打镏子”、“咚咚奎”,“山歌”、“打吆嗬”等灿烂的土家民族文化。

  二

  山里人打“吆嗬”,别开生面。不同的社会环境,“吆嗬”的意义各不相同。年逾花甲的我经历了不同时代的“吆嗬”况味。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有段时间我娘天天到芭茅寨桥边朝牯牛滩方向张望,询问路人:“今天是否有芭茅寨的船上来?”事后才明白,酉水河滩多水急,翻船事故时有发生,我爹帮人撑船下常德去了十天半月无音信,家里人不放心。我站在娘背着的背篓里,看见牯牛滩上的船工们裸露着膀子,斜背着缆绳在水急的滩边“哎嗬、哎嗬”艰难的爬行、拉纤,揽头的船工双脚蹬着船头,与撑舵的艄公一样身子向后倾斜,呼喊出深沉的“吆—嗬—嗬”声,不停地打篙撑船,满载货物的船慢悠悠地向上游行驶。当时没有见到父亲他们驾驶的船,但是看到了船工们的命运。几天后,父亲回家了,给嘎公(外公)送去了一缸红沙糖,我第一次偿到了红糖的甜味。在拔茅小学读书时,经常听到牯牛滩上传来船工们的“吆嗬”声,顽皮的学生站在教学楼上大声喊:“船老板卖屁眼,船打了我不管。”我没办法制止他“乱讲”,但从内心里责怪他们年幼无知。

  父亲改行当了油匠。我经常到龚家湾油房玩耍,看到油匠们将悬吊在横梁上约有几十斤重、十米长的油锤杆高高竖起,在长长的“吆—嗬—”声中,油锤朝木榨楔坚重重的撞击,震动得酉水河岸传出“嗬—咚”的回音。次次的撞击,机槽出油了,油匠们感到欣慰,但也显得十分疲惫。父亲在隔河下东洛也榨过油。有天晚上收工晚了,在渡船口碰上了抢犯(土匪),他们没有搜到钱物,就把父亲勒了一索(绳),痛得父亲直喊:“阿—咧—咧,我在下东洛打油呀。”渡船老板听到后出面解了围。事后下东洛人见到我爹就取笑:“阿—咧—咧,我在下东洛打油呀!”为了谋生,在旧社会当长工、打短工是常事,穷人没有社会地位和保障。

  1951年,我在芭茅寨街上看到解放军背着枪牵着马路过,青年人唱歌跳舞、打腰鼓扭秧歌进行欢庆的情景。父亲当了贫农协会主席,早出晚归,开会学习,参加了扫盲活动,1952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于是,我经常听到父亲因为高兴而喊出的“山歌”声和“吆嗬”声。

  打“吆嗬”,能释放豪情,提振人的精气神。公社化时期,有一年芭茅寨杨家生产队的从惹不路、梅西岭岗到捏苦列湾里一片坡苞谷要锄二道草。锄草那天近二十个劳力排成一字形,在队长的号令下,众人“吆嗬”一片,伴随“咔嚓、咔嚓”的锄草声,以及桐树叶被风吹得“呼啦啦”的拍打声,强烈激发了社员们的劳动热情,不到两天功夫,锄完了近百亩的苞谷草。

  有一年,芭茅寨野猪多得很,种的红苕、苞谷到处都有被啃吃的现象。大队组织民兵赶野猪,打猎队设卡围堵,查脚迹,从青龙山一直赶到杨家东窖,打得一头约二百斤重的野猪。民兵们抬着野猪吹着“嘘嘘”的口哨敬“梅山”,打着“吆嗬”下山,付出的劳累得到了收获,忘记了疲劳。

  听父亲讲:有次他到别的寨子办事,途经一片荒凉地段,似乎听到有哭音。青天白日碰上怪事,必须看清楚,弄明白。父亲打了几声“吆嗬”,提提神,跳过几台抛荒土下到湾里。土后坎有座老坟。父亲轻脚轻手摸过去,发现原来是只黄老鼠在坟旁刺蓬里学人样子抱着脑壳一晃一晃的发出哭声。父亲挥起一岩头砸去,“吱”的一声,黄老鼠吓跑了。世上那有鬼,父亲从来不信邪。

  1963年处于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在农村开展了社会主义教育的“四清”运动。受“左倾”的干扰,提出了“在基层当干部必定存在‘四清与四不清’的问题”。工作组进村入户专门做对干部有意见的群众工作,把父亲从白云山叒吾酒厂喊回,列为管制和劳动改造对象,白天到杀鸡坡挖蕨粑粑卖钱给工作组交罚金,晚上由民兵押送到大队部开批斗会,采取扯头发、刮耳光逼供方式,要他交代罪行。半夜里我家的房前屋后有人听壁脚,父亲受到了极大的精神拆磨,有家不敢回,我和弟弟一夜间变成了“敌人崽崽”,弄得全家不安宁。过后,上级却又通知父亲参加了“被受群众冲击的干部学习班”,教育他们“要正确对待群众运动,放下包袱,轻装上阵”。解开了思想疙瘩,沉默了许久的父亲又打起了“吆嗬”,表现了一个土改根子、共产党员对党无限忠诚的优秀品格。

  在不同的地方打“吆嗬”,会产生意想不到的自然现象。在比耳三中读中学时,我经常翻越杀鸡坡。有次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到杀鸡坡坳坪时雾气沉沉,走在雾气中感觉有点闷,兴趣地打起了“吆嗬”,没料想到竟然有雨滴落到脸面上,便马上联想到土家族的先祖涅壳赖能呼风唤雨的传说。打“吆嗬”能呼风唤雨,真是不可思议。

  1970年,我随部队到湖北某地执行三线建设保障任务。卫生队组织干部战士去地处五当山脉的房县境内采药。来到崇山峻岭、群峰林立的五当山,看到云雾缭绕,秀丽的风光景色,使人赞叹,我情不自禁起劲地打起了“吆嗬”声,顿时山间传出了“嗬—嗬—嗬”带有嗡嗡响的悦耳的声音回荡。大自然真是奇妙无穷。

  三

  随着城镇化时代的到来,农村劳动力都转移进城谋生或外出打工挣钱去了。农村的变化日新月异,村村通了公路,酉水河岸修建了碗米坡水电站,高山出平湖。汽车的呐叭声,机船的突突声,代替了昔日的“吆嗬”声。当我走在县城酉溪森林公园的林荫道上散步时,有时也会打几声“吆嗬”,在路人好奇的目光中,我会得意地一笑,因为我是芭茅寨人。

  (作者系保靖县卫生局原副局长、退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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