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有一种声音,那么远,这么近

编辑:易果 2015-09-17 11:44:52
—分享—

文/王美蓉

  那声音,来自一个常年云遮雾罩的的地方—川河界。

  那声音,来自一个小小的圩场—太坪坝。

  有一种声音说得比唱得好听

  川河界大多数时候是沉默的,间或传来“突突突”的声响,那是拖拉机吃力地绕过土坎,爬过山头,在沧桑的公路上蜗行。突然有那么一天这声音多了起来,不用想,田土里干活的人都知道又是四九逢场了,就早早收了早工吃饭走路赶场去了。

  坐拖拉机来赶场的,通常都是做买卖的生意客,生意客当中又以四川人居多(那时候重庆还没从四川划分出去)。太坪坝场是一脚跨两省的地方,四川人多也就不足为奇。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卖衣服的四川妇女。“你再加点噻!”“我们都是做生意里郎忙。”“你啷个啷门会讲价哟。”我喜欢在她的摊位前逗留,不是流连她琳琅的商品,只是喜欢听她抑扬顿挫的声音。那声音,像唱歌一样好听,不,应该比唱歌还好听,单单一个字,就能讲出个明显的升降调来。一来二去的讨价还价,生意就做成了,像花一样的笑容堆上妇女的脸庞,有一种雍容的美。

  不忙的时候,她也会招呼我,“妹娃儿,想要个啥子忙?”我不做声。久了,她以为我是喜欢什么又没钱买,就送了我一对花皮筋。“这个我卖只剩这一对了,你戴起肯定好看,来,分你了。”我有点碍口识羞的,。“来噻,拿到起噻,不要你钱郎忙。”我拿了,但“谢谢”两个字硬是说不出口。自那以后我也没再去她的小摊前了,也许是有点不好意思。可她的笑,她的声音,却时常萦绕在耳际。

  有一种声音打得比弹得好听

  圩场的腹部有一家三代四个人经营的二十来平的铁匠铺子。黑黢黢的屋子和被煤灰熏得黑黢黢的人,可这黑色的小屋子里却燃烧着火红的生命,迸发出青春的激情。拉风箱是二十岁的孙子的拿手活,风箱在他的俯仰之间呼啦啦直响,窜出的火苗噌噌上升,那火苗,将孙子的眼睛映得雪亮。祖父只在旁边做些技术指导,打铁的硬角是父亲和叔叔。只见他们抡起胳膊粗的铁锤,向后仰去,肌肉便被拉出好看的线条,“嗨嗬”一声结结实实的敲打在铁块上,发出“铛铛”的两声脆响。第一声是捶打铁块,声音干脆有力,余音绵长,第二声是松手调整姿势,声音轻而短促,“铛铛”、 “铛铛”声音就这样一重一轻一长一短交织着传出小屋,传至对面的崖壁,又悠悠的弹了回来。捶打时迸出红红的花火,那花火,照亮了一家人的生活。火红的铁块再放进水中,“嗤--”升腾起一股白烟在屋里袅绕,硬朗的屋子,便有了一种似有若无的柔情。

  逢场天,我总是要经过铁匠铺去到街那头摆摊的父亲索零花钱。每经过这里,都要停留半天,看着那一块块冷冰冰的铁在铁锤的挥舞下,在一阵“铛铛”声中变成犁铧,变成锄头,变成镰刀,然后轰轰烈烈的走进农人的生活。

  最好听的是纯真的童声

  太坪坝逢场天的热闹自不必说,冷场天却绝不冷清,这里是杀伐的绝好战场。老人在铺子里调兵遣将,年轻人倚着回廊吹拉弹唱,我们二十多个孩子则在坝子里冲锋陷阵。打鬼子、网鱼、抓小偷,玩得不亦乐乎,以至听不进母亲呼唤吃夜饭的声音。“二栊二栊圈圈,有人甩进猪圈。二栊二栊桥桥,有人甩进猪槽。”我们用一只脚一个一个的勾住别人的脚,连成一座桥梁,站在地上的那只脚便是桥墩,一座桥就搭成了。我们唱啊,歌声羞了鸣蝉,静静地藏在了树叶的背面;我们跳啊,脚步惊了蛐蟮,躲在洞里不敢动弹;我们笑啊,笑声醉了月亮,红着脸歪歪地倚在树梢痴痴地望。笑到直不起身来桥就断了,大家倒在地上揉做了一团,笑声又从缝隙里挤出来,跑得老远老远。

  每逢腊月,太坪坝的夜晚就格外热闹,炒米花的老头来啦!吃过夜饭,大肚皮黑锅就架上了!火烧起来了,黑锅转起来了!老头吧嗒着烟斗和大人扯着他走南闯北的故事。我们小孩却只对转动的大黑锅感兴趣,趴在地上竖着耳朵听着锅里的动静,“爆啦!爆啦!”“我也听到啦!”“又爆啦!”可真等爆米花要爆出炉了,我们又捂着耳朵跑得远远的,招来大人一阵嘻笑。等爆裂声落下,我们便冲进浓浓的白烟里,去抢散落在外的爆米花来吃,吃出了别样的趣味。直到夜色浓了,才在大人的催促中边走边吃着回家。

  如今,摊位还在,重庆妇女怕是早已享天伦之乐去了;铁匠铺还开着,只是不用抡大锤了;小孩子,也记不得我们小时唱过的童谣了。

  一路跟随历史的车轮前行,领略着人生的各种美景,许多往事渐行渐远,或已消失在记忆的尽头。有一种声音,却常从心底深处传来,拨弄我的心情。这声音,那么远,这么近。

编辑:易果

阅读下一篇

返回中国保靖网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