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冬至还有些时日,从龙山洛塔到洗车河二十公里的路上,竟然碰到了好几个地方的人在杀年猪。长时间在山里转圈的我,蓦然想起山那头老家那暖暖的火塘,瞬间也闻到了“泡汤肉”气味。
寨上人常说:大人望种田,小孩儿盼过年。从开始记事时,家里一年就只能够吃上两顿饱肉,一顿是杀年猪时的那餐“泡汤肉”,然后,别一顿就得等到过年了。深秋时节,当寨子门口那老枫树开始落叶了,我们就盼望着天空中飘起朵朵雪花。因为有了雪花就进入了冬天,过了冬至,家家户户就开始杀猪,屁颠屁颠的我们,可以两个肩膀抬一张嘴,挨家挨户吃“泡汤肉”了。轮流吃完了寨上的“泡汤肉”后,离过年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那时虽小,但真的不忍心看着血淋淋的屠宰场面,“眼不见为净”,我总是有意识地避开这个残酷的宰杀过程,躲得远远的。然而,当听到屠夫四伯抱着猪后腿,把伏在修猪盆上的猪吹得又肥又大时,心里又躁动起来,想学着大人的方式,把小手指伸进被划开的猪脊背的热肉里,测测家里的年猪有几指厚的肥膘,以便日后在伙伴面前显摆显摆。
随着土灶上锅碗瓢盆的声响,那浓浓的香味老早地就钻进了鼻孔,看到热气腾腾的“泡汤肉”端上了桌,诱惑得我喉咙几乎要伸出了爪子,馋得口水直流。
而今,母亲已经八十多岁了,再没有年轻时的强壮与麻利,田里还是坡上的活都甩手不干了。独自居住老屋,在房前屋后的空地里,种几笼瓜、栽几蔸菜,给蹦跳的那群鸡甩几把包谷籽。
其实,母亲最上心的事,还是栏里的那头猪。正月过了,老屋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母亲就背着背篓到集市上寻找本地的那种黑猪崽。选择小猪崽很讲究:毛色,长相……为寻到一头让自己称心如意的猪崽,母亲时常到集市上跑好几个来回。选好了小猪崽,母亲说茶油能够杀虫,就给小猪喂上一碗茶油炒饭,把从菜地里捡回的菜叶子剁碎放进熬煮好的包谷糊里。舀进猪食桶,用手指不停地试着冷热,然后,喂给小猪。
时常,母亲会到菜地里扯上一背篓菜叶子丢进栏里后,便伏在猪栏上,嘴里“啾———啾———”地哄着小猪,一手给小猪喂着菜叶子,一手抚摸着小猪摇摆着的头。还没有到冬至,母亲已经托人选择一个好日子,一天几个电话地催促我早点回去吃“泡汤肉”。
娘在,家就在。
这或许是母亲年纪再大也要坚持每年喂猪的原因吧。因为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她的子孙才能够齐齐崭崭地聚拢在老屋。在外奔波一年,孩子们无论是喜怒哀乐,还是悲欢离合,都能在母亲这桌“泡汤肉”的觥筹交错间畅饮而尽。
夜幕降临了,习惯穿戴着围裙的母亲,倚在门框上,望着已经三三两两走出老屋的孩子们,还沉浸在已经流逝的满堂欢声笑语的场景中。
来源:团结晚报
作者:高剑平
编辑: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