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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

来源:红网保靖分站 作者:贾 昶 编辑:易果 2017-02-17 16:3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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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父亲(1924——1998),名延信,出生于一个贫困家庭,他是长子,下有弟妹五个。他没有上过一天学校,5岁开始就给富裕人家放牛。十几岁时,刚可以为父母承担一点农活,又要躲避抓壮丁,过着极不安定的生活。1947年,娶了我的母亲,祖父把他们从大家庭分出来,给父母亲三升荞籽,他们便开始独立支起了一个新的家庭。

  父亲是一个老实憨厚的农民,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父亲就被选为农会主席,他同土地改革工作组一起,把全身心都投入到这个运动中。土改结束时,祖父带领一家人搬进了地主的房子。地主的房子内家具很豪华,工作队长对父亲说,这房子里的东西随你挑选,看起哪件拿哪件。父亲犹豫一阵,说,就留下一架床吧,其他都分给大家,父亲说,共产党来了好了,我可以睡安稳觉了啊!

  父亲不爱言谈,他喜欢一个人哼歌,而且会吹奏笛子,晚饭后,我常看到父亲将他的竹笛拿出来,把一张毛链纸用水泡湿,再把湿纸揉成团,塞到笛子的一个音孔上。然后就慢慢吹起来,他最熟悉的调子是《正月采茶是新春》, 他还教我唱这首歌。至今我都还弄不明白,父亲不识文字,更谈不上识谱,他是用什么方法去演奏的呢?

  从我读书起,父母就天天教育我,一定要用心读书,你的父母吃尽了没有文化的亏。小时候的我根本不理解做父母的一片苦心,读书不够用心。特别是1960年开始,进入连续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后通称苦日子),大人小孩都缺饭吃,同学们都没有心思到学校去上课,我刚好读小学二年级,家离陡滩小学要走四里路。一天,我们寨上一帮学生正走在上学路上,几个大同学说,我们今天不去学校了吧,到山上去找茶萢、找酸糖根吃去。这个提议当然大家都会拥护,因为早晨大家在食堂里都只得到二两苕饭吃。于是,在大同学的带领下,我们就满坡满岭地转。我知道,逃学让父母知道了,一定会骂的,但我没有办法,大家都不去学校了,如果我一个去,回家的路上我会很害怕的。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大同学后面跑。

  逃学事件最终暴露了,父亲第一次狠狠揍了我一餐。从此,在我读书的历史档案中,再也没有逃学的记录,而且,在读五年级时,学校曾为我颁发过“全校出勤最好”的奖状。

  我还没有到读书的年龄,我的外婆和姨娘们一起协商,为我许下了一门婚事,(书面语叫童子亲),那就是我姨娘家的大女,我的表妹。小时候,我们一起玩,玩得很开心,但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认亲。等我们都长大了,媒人开始纷纷到表妹家串门了。表妹寨上的一些知情人劝媒人们不要枉费心机,那个漂亮妹子要

  伺候她大姨啊。讲归讲,媒人仍然络绎不绝。我姨娘这才要我父母表个态。谁知我父亲坚决不同意,他只重重地讲了一句话:“姊妹之间不能开亲!”这也出乎我母亲的意料。我至今还弄不懂,难道父亲也懂得血缘与婚姻的利害关系吗?

  由于父亲忠厚老实,为人正直。1965年,生产队社员推举他担任仓库保管员。这是管理大家的饭碗,责任重大。水稻谷进场要称,干谷子进仓要称;生黄豆收回来要称,晒干了进仓要量。这些工夫作为一个不识字的人来说是非常艰巨的。但每次生产队里盘存时,总是半斤不差。当时读中学的我很想帮帮父亲,母亲说,你帮不了,他的账全在仓库壁板上。他画得那些鬼画桃符你认不到。我到仓库去看了看,壁板上除了一些阿拉伯数字外,其他全是一些用木炭画的符号。我晓得那些是父亲作的标记,哪个代表包谷,哪个代表马豆,这是父亲自己发明的一种是象非象的象形文字啊!

  父亲一生中存在着一癖一嗜,这也是他老人家过早告别这个世界,离开儿女的主要原因。父亲从年轻时起,瞌睡就特别多,不管苦与闲,瞌睡一来就什么事也不管了,一定要等那瞌睡睡醒后方能做事。因此,在寨上人心目中,父亲好像什么时候眼睛都是闭起的。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如果那瞌睡上来了,饭碗就掉下地了。这种病态,于父亲是一种痛苦,于我们儿女是一种内疚。当我发现父亲这种习惯是一种病态时,他已进入了晚年,治疗也没有意义了。可是,父亲从没有因为这个病癖而影响生产、操劳家务。相反,他是寨上的热心人,大凡寨中做红白喜事都得请父亲去掌厨蒸饭,他能起早床,从不误事。

  父亲不但能喝酒,而且还会酿酒。每年秋季,包谷红苕高粱收割了,父亲就在自家的灶头上架起酒甄子,开始烤酒了。我常站在酒甄子旁边,等待那木鎸槽里流出股股清香的热酒来,我觉得那酒好难吃,进喉咙就火辣辣的,父亲说,不火辣就没有劲哦。于是就有同宗长者、大伯小叔常来我家喝酒扯谈聊天,他们要我和他们一起喝酒,我说我喝不下去,烧喉咙,他们就骂我没有出息,一个男人不学会喝酒怎么行。

  花甲之年以后,父亲的酒量有了明显的退步,而且吃酒后常落泪。我发现父亲对人生开始产生悲观情绪了,他说,他的父亲只活到六十二岁,自己也不过如此。这段时间里,父亲酒量虽然减少,但吃酒的餐数增多了,

  我们都劝他少喝点酒,母亲说,你儿子要少喝点酒多活几年,但他听不进心,他说,我一生就这爱好,如果戒酒了,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最终,父亲得了脑血栓。有一次,我回家参加房族兄弟婚礼,在宴席上我陪父亲喝点饮料,五叔走过来说,哥,你想喝点酒吗?父亲说,来一点吧,我这个做晚辈的还能说什么呢。

  父亲病重期间,我常回家看看,我劝他好好养身体。他总是跟我说,要孙儿用心念书。父亲要走的那天晚上,我们都守在他的床前,在微弱的灯光下,我看到父亲的表情非常痛苦,人真是来也难去也难啊, 这时,站在旁边的翠芝嫲嫲对我两兄弟说,你们两兄弟哪个去抱一下你爹吧,我弟弟马上上床把父亲抱在怀里。我说,爹,你放心去吧,你什么也不要挂牵,我一定把你的孙儿培养成大学生。我看到父亲那枯陷的眼窝里慢慢溢出两滴眼泪来。

  父亲走了,我很悲痛,我也很骄傲。就是这个憨厚的父亲,教我怎样做人,就是这目不识丁的父亲,要我认真读书学文化,走出世代没有文化的穷圈子。在父亲的葬礼上,我用第三人称写了一副挽联:俭朴一生,撒手还思家室该有储藏米; 沉疴百日,归魂犹望子孙应追文化人。

  (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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