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涂乍听风

来源:团结报 作者:尚 勇 编辑:易果 2017-12-20 10:02:43
时刻新闻
—分享—

  

 

  涂乍碉堡遗址

  

 

  彭奎华画作:《锦绣家园》

  在保靖涂乍的山脊上立定,托起我们的那一方石墙已然苍老,落满青苔。它连绵起伏于群山之间,断断续续,唯有雄浑的气势相连,像一册古老的线装书,在山水间被打开……

  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座碉卡,它总在险峻的山头之上,扼守一个关口,也扼守一幅风景或一段峥嵘的岁月。这不是一段普通的城墙,它是闻名中外的中国南方长城,也叫苗疆边墙。

  边墙的南端,聚居着苗族人家,北端多是毕兹卡——土家人。作为湘西的一名写作者,一名土家人后裔,我矗立在涂乍这端——南方长城最北沿的边墙上,侧耳聆听这里的风声。风中有叱咤的历史回声,有土家苗汉的历史渊薮,有厚重如磐的民族文化。

  一

  涂乍,是一个土家地名,我不知其原意,问询他人,怕以讹传讹,更是不敢杜撰。但我敢肯定,这里一定是土家人的一块原乡地。这里还存活着土家语,他们中间上了年纪的还叫父亲为“阿巴”,叫母亲为“阿涅”,叫爷爷为“老巴甫”。但我能强烈地感受到这片土地的贫瘠与丰腴,它浸润着土家人顺天应人的智慧、大巧如拙的创造、亘古不变的热情和执著。

  最近三十多年的改革洪流,强烈地冲击着土家乡村的每一个角落。首先失宠的是山间路旁的茅草,除了牛羊的青睐和农家乐的老板,山民们再也不会用它结庐人间。就连土家人引以为豪的冲天楼、吊脚楼也慢慢地湮灭在岁月的烟尘里。

  毫无疑问,一群群年轻俊俏的土家后生姑娘走出山寨,去了江浙和湖广,一把把青春血泪,化作了寨子里雨后春笋般的洋楼。不少的人户,都是把新楼建在了闹市和路边;而让黛瓦飞檐的老屋静默于竹林沟岔。而用一把柴火煮食、熏烤老屋的,往往是豁齿瘪颊的阿巴阿涅和老巴甫们,他们依然过着自种自收、自给自足的生活,把生老病死交给天荒地老。但他们仍然是土家文化的传人和灵魂,除了濒临死亡的土家语,还有土家人的族谱、传说和充满了仪式感的土家风俗,都一起遗存在那些黯然失色的老屋里。只有在官方举办的民俗节日里,才让他们穿上崭新的民族对襟衣,裹上描金镀银的包头和丝帕,唱山歌,跳摆手,打五子家伙哈。观礼的人们乐了走了,摄影发烧友们反反复复拍好了,采够了,他们也能领到一二张红绿钞票,重新回到老屋的时光里去。

  我伫立在涂乍的阳光下,看到一片片玉米高过人头,绿得让人赞叹,心生向往。同时也隐隐地生出忧虑,我害怕那是舶来品,转了本地物种的基因。于是,我有些怀念幼时农家生活,特别是那些低产量的红玉米、黄玉米、白玉米、花玉米,苗矮砣小,却让人吃不够,吃不腻,特别是刚上浆的玉米砣,生烧着吃,磨了浆用桐叶包了蒸粑吃,便是地道的山珍。就连未曾老去的玉米秆,也如同甘蔗一般好吃,惠及多少行路的山里人。

  二

  涂乍是一处四方临水的土家乡土,正前方是幽深碧绿的长潭河。长潭河上有着湘西地区唯一活着的轮渡。遗憾的是,我未能赶上这趟具有非遗意义的轮渡。因为下游正在修电站,河水已经排干,渡船和司渡都因河水的消失而不知所踪。

  伫立在涂乍的风中,鸟瞰蜿蜒在峡谷之底的长潭河。白亮亮的河床,第一次敞开它掩藏千年的内腑,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流水在白化的淤泥上蠕动,诉说着无尽的沧桑。让人惊讶的是,河底看不到一尊石头……那些锋利如刀、嶙峋瘦骨的石头呢?莫非都在岁月的流水、严霜里消融无迹了?不对,不对!我从涂乍的河风中听出了答案。

  河里的石头是真实地存在,而且具有长久的生命和应有的温度。毫无疑问,河中自有奇石,奇石上有毕兹卡人顶礼膜拜的虎图腾,镌刻着土家人充满原始意味的舞蹈,有庄严的祭祖敬神的仪式,也有葫芦兄妹成亲、大地开花、西兰卡普、东南抗倭的故事与传奇。可以说,每一枚光洁的石板上,都留有土家人祖先的脚印,那密密麻麻、摩肩接踵的石头河,就是涂乍人的祖先一辈辈从远古走向当代的轨迹线。淤泥覆盖了它们,同时也成全着它们,保持它们的神秘和完整。也许,只有得到真传的土家梯玛,才能解开这烟笼雾罩的毕兹卡历史文化密码。

  峡谷两边的石壁上,齐刷刷地深刻着两道水位线,自上向下延伸,就像一道炽烈的阳光,照耀着一个民族的积淀和征程。

  不过,我还是冲着干涸的河床喊了一嗓子。我要把满是碧绿河水的风景喊回来,把满载《龙船调》的土家风情喊回来。

  三

  其实,关于苗疆边墙的作用,无须赘言,它和北方长城的功用大致相当。只是,它和北方长城相比,短小了许多,只有区区数百公里之长,高也不过平房屋檐。目前除了一些专家学者对此感兴趣,能听懂这边墙的风声外,它和游人如织的未来之间,也有厚厚的一层时光的淤泥覆盖着。

  我站在边墙上、碉卡中,和着涂乍的历史风声放歌。

  湘西的石林是驰名中外的。如今,这些石林在曾经瘠薄的土地上放出了光芒,身价飞起,如金似银。前不久,涂乍的一个村民,也在附近的山地上发现了大型的石林,请一些专家看过,很有开发价值。消息像一阵风,瞎了半辈子的村民们居然一夜都听懂了。他们在这片满是石林的土地上刀耕火种,苦求温饱;后虽广推良种良法,依然难辞贫困。这阵石林的风,就像一副灵药,给了他们力启沉疴的兴奋和勇气。涂乍人自发地出义务工,开辟了一条通向石林的旅游公路。

  到涂乍的石林里去采风,沿途到处都是披荆斩棘的村民。他们打出欢迎的横幅,唱着热情的山歌,拉扯着我们去拜访在深山里寂寞了千万年的石头。他们把最高的那根石柱叫“将军岩”。问起这些石林的名号及含义,当地的土家族学者告诉我们,他们的祖先把这片石林叫“特罗巴”,即“好多石人”的意思;最高的“将军岩”,叫“特罗巴吉”,即“最高的石人”。

  我伫立石林,听山风飒飒。我想,一定是土家人的祖先们在庇佑着这片土地和人们,他们如此崇尚自然,敬畏神灵,把汗水洒在黄土和青石上,把蜜水留给老人和女人,把汁水留给孩子,把天机和智慧写进《梯玛神歌》,自然一定会作出丰厚的回馈,给涂乍的土家人,给这片石林和土地,许一个风生水起的时代。

  来吧!在湘西,在涂乍的土地上,我们一起做听风者。看一场暖流,把这片土地上千百年的贫困往事,徐徐风干。

来源:团结报

作者:尚 勇

编辑:易果

阅读下一篇

返回中国保靖网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