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拽着月光上路

来源:团结报 作者:宋世兵 编辑:易果 2018-07-23 11:4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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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上午,我正在办公室埋头创作。虚掩着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陌生老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自报家门,说是县里一位领导点名要我给他的作品联系出版社,并为之作序。我心怀忐忑,却无法拒绝一个老人的心愿。

  我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老人。他高出我两个头,身材颀长瘦削,额头宽阔,面容沧桑,胸前挂着一副深度老花镜,佝偻着腰,好像一张老弓,岁月的弦被生活的艰辛无情地拉扯,绷成旧时光的残影,突兀着些许苍凉与落寞。

  我连忙让座,沏茶,与之攀谈。得知老人叫姜盛维,比耳村农民作者。

  比耳曾是八百里酉水河边的一个大码头,曾经的繁华已经谢幕,仍掩饰不住昔日的荣光。这里孕育了数不尽的故事与传说,从中可窥探比耳人的机智与幽默。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比耳穷得小伙子都讨不到婆娘。小伙子们纷纷外出讨吃,一个篾匠小伙子老实本分,为人忠厚,做事勤快,被雇主的女儿看上,说要去小伙子的家乡看一看。小伙子编了一个美丽的谎言,说自己家住比耳市,仅湖泊就有五个,风景优美程度不输美利坚的五大湖。姑娘将信将疑,与小伙子结伴而行,跋山涉水回到比耳,眼前的景象让她哭笑不得。原来,比耳只是一个小镇,五个湖只不过是糯里湖、座湖、陇湖等五个村寨的名字。这里,穷是穷点,人倒也朴实可爱,姑娘想到这里便留了下来,也留下了比耳男人引以为豪的传奇。

  老人虽然一辈子生活在古镇,但他也生活在古镇的故事与传说里,做着与他人不一样的梦。说起凝聚自己毕生心血的作品,神采飞扬,滔滔不绝,倒是让我惊诧,浮想联翩。这个时代,老人都想抓住青春的尾巴,替自己活一回,跳广场舞,游山玩水已成时尚。老姜偏偏逆流而动,躲进小屋成一统,暗自与身体较劲,与岁月掰手腕,撰写了40多万字的《黎民春梦》,足见其固执与倔犟,令人肃然起敬。精卫填海,夸父逐日,愚公移山,蚍蜉撼树,这些躺在历史泛黄的故纸堆里的故事,如今被老姜批下了坚毅的注脚,让我对他内心郁结的蓬勃力量击节赞叹。

  这是一个不寻常的老人,不是一般的不寻常,而是非常的不寻常。苦日子的初中生,充其量也就是小学文化程度,可他偏要著书立说,做出“抢救历史”的壮举,一定是因了某种机缘巧合,笃定了心中的执念。老姜自喻“破船在逆水行舟”,可见创作环境有多糟糕——婆娘儿女反对,甚至撕毁私藏文稿,邻居讽刺挖苦,创作就像打游击,一天只吃二两饭,白天劳作,晚上披星戴月收集整理,十几个春夏秋冬,寒来暑往,老姜敲打内心深处的疼痛,蘸着泪水,叠成一部厚厚的书稿。

  因为梦着古镇的梦,梦着历史的梦,梦着未来的梦,非常之人当建非常之功。在老姜的《黎民春梦》里,家乡的山水怡然如画,家乡的历史人文神奇厚重,家乡的风土民情瑰丽悠远,家乡的故事已不再是一个传说;梦里有爱有恨,有苦有乐,有失望有希望,有幻灭有重生,有古道热肠——一步一回头,三步一叩首,回望的深情与前行的忧伤弥漫人生的旅途。

  老姜用骨瘦的手紧握一支笨拙的笔,企图记录历史,传承文化,留住岁月,还原古镇和古镇人生活的今昔。朴素的文字,本色的表达,虽不能跳出历史的窠臼和民族情感的纠结,但他对文学梦想有宗教的虔诚,这对于一个社会最底层的作者来说,已经足够,别再苛求;凄凉的月夜,孤独的倾诉,虽不能给予读者更多更高的审美愉悦,对于一部民间文学作品来说,勉为其难,夫复何求?

  胃里的癌细胞狼奔豕突,与病魔抗争了十余年的老姜自知去日无多,盼望早日拿到凝聚毕生心血的新书。我催促出版社加快进度,编辑从速申报审定,删减了不合时宜的章节和词句,余下20万字的《黎民春梦》即将付梓,足慰老姜平生。

  临别时,我握着他的手说:“老姜,你做着春天的梦,拽着月光上路,让别人去说吧。”我看见他的眼里涨满了泪水,目送他远去的背影,心里默默地祈祷新书出版时,我们再相聚。

  是为序。

  (作者系保靖县文联主席、作协主席)

来源:团结报

作者:宋世兵

编辑: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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