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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磨豆腐

来源:保靖县融媒体中心 作者:姚源 编辑:吴学敏 2025-04-18 13:1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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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源

“磨豆腐咯 ——!” 腊月二十五的吆喝撕破晨雾,酉水苗家人的天井院瞬间炸开鼎沸人声。阿雅蹲在青石板上数蚂蚁,阿婆正用木瓢搅动那缸泡了十七个钟头的黄豆,圆滚滚的豆粒在山泉水里挤挤挨挨,嫩黄豆皮泛着蜜色微光。这水是从五岔水村岩缝间的泉眼挑来的,清冽甘甜里裹着苔藓的凉沁,正是 “山水豆腐” 的魂魄。“好水养豆魂,泉眼里淌的是山神的灵气。” 阿婆粗糙的手掌扎进豆堆,指腹老茧擦过豆脐,像是轻拍着撒娇的孩童,“咱们土苗乡的豆腐,离了这口泉就软了筋骨。”

村头的石磨群早已吱呀欢唱。阿婆那架实木石磨比她年岁还长,磨盘上的凹坑被岁月舔得发亮,每道纹路都沉睡着几代人的豆香。新刷的桐油在晨光里泛着琥珀色,与阿公当年亲手凿刻的防滑纹相映成趣 —— 那些深浅不一的凹槽里,还嵌着几十年前的石屑。“该叫醒它们了。” 阿婆话音未落,穿靛蓝短衫的年轻苗家小伙已从城里返乡,争着扶住磨棍、往磨眼添豆。阿雅看着阿婆布满沟壑的虎口嵌进凹槽,木轴转动时,石磨的 “咯吱” 声与苗民高亢的吆喝撞碎晨雾,惊飞了檐角啄食的灰雀。

“慢些走,莫慌。” 阿婆的拇指摩挲着磨盘温热的弧度,实木磨轴缓缓转动。年轻人们学着老人的姿势推磨,节奏却忽快忽慢。“机器磨出的浆带火气,坏了分子的筋骨。” 阿婆笑着接过磨棍,力道均匀如舂米的歌谣,“只有这双手推的温度,才能让豆子在青石间慢慢褪衣。” 乳白的浆液顺着磨槽蜿蜒而下,阿雅望着木桶渐满,忽然想起村口新漆的对联:“石磨转日月,山泉酿春秋”—— 此刻的吱呀声,分明是时光在石纹里碾磨岁月。

“你阿公走前说,石磨是豆子的媒人。” 阿婆将豆浆舀进粗麻布过滤,豆渣在布里聚成蓬松的团,像眯着眼笑的胖娃娃。阿雅指尖轻触木桶边缘,温热的豆浆泡沫细密如云朵绒毛,灶台铁锅正咕嘟咕嘟吐着泡泡,八十五度的暖光里,浆液舒展腰肢,蒸腾的雾气爬上阿婆的鬓角,把银簪子染成了蓬松的棉花糖。

点卤时分最是惊心动魄。阿婆从蓝布兜摸出牛皮纸袋,里头是她守着炭火煅烧三日的房山雪花石膏。“火大了发苦,火小了凝不住。” 她撒粉的手稳如持绣针,木桶周围霎时屏息。当白色絮状凝块破土般浮起,返乡姑娘们的惊呼混着苗语赞叹:“像阿婆绣在裙摆的云纹!” 阿婆却笑指远处挑水的后生:“卤水点得巧,更要泉水衬得妙,咱们的山水豆腐,离了这口泉就没了魂。” 木勺在豆浆里划出涟漪,万千凝块如春冰初融,又似苗家银冠上颤动的蝶翼。

豆腐脑初成时,阿婆舀出半瓢颤巍巍的嫩白,撒上晒干甘蔗熬的白糖。“你阿公走街串巷,总给我揣半勺甜。” 她话音未落,年轻人们已围作半圈。阿雅舀起一勺,未化的糖粒在晨光里折射出星芒,豆腐脑裹着脆甜滑进喉咙,混着山泉水的清冽,像苗家姑娘赤足踩过碎冰的舞步。有个小伙突然别过脸,喉结滚动:“这就是梦里咬着乡愁的滋味。”

暮色漫过青瓦,木框里的豆腐压出方正棱角。阿婆掀开老粗布,刀刃划开时,细密纹路渗出珍珠般的水珠,年轻人们的手机镜头里,豆腐的光泽堪比苗家银项圈的反光。“轻压出软豆腐,重压成老豆腐。” 阿婆敲了敲青砖,“就像寨里的年轻人,有的急着尝鲜,有的耐得住时光压一压。” 阿雅望着石磨旁粗陶碗底的糖渍,月光下那星点晶亮,恰似这场传承滴落的甜蜜注脚。

夜风卷着炊烟漫进天井,阿雅抚过磨盘凹陷的掌纹,远处传来苗歌混着石磨的低吟。她忽然懂得,这腊月里的吱呀声不只是磨豆腐的响动 —— 是苗乡把山水、岁月和手艺,连同阿婆掌心的温度,一起磨进骨血的絮语。那些落在碗里的白糖粒,是时光撒下的星星;而压在木框下的豆腐,正将星光、山泉与代代相传的守望,酿成永恒的年味儿。

来源:保靖县融媒体中心

作者:姚源

编辑:吴学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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